黃猗癱在地上,瑟瑟發抖,眼淚混着鼻涕,沿着青白色的臉往下流,眼看着就要滴在剛換的地毯上。
孫策一見,連忙說道:“起來, 起來。”
黃猗感激不盡,連忙爬起來。他雙手被綁在身後,起身非常辛苦。“謝……謝将軍。”
孫策長出一口氣。“出去站着,别把剛換的地毯弄髒了。”
衆人哄堂大笑,尤其是劉勳笑得聲音最大。
黃猗剛剛好轉一點的臉色頓時脹得通紅,卻不敢反駁, 隻能低着頭, 一步步的退了出去, 站在艙門外。盡管如此,地毯上還是有些污迹,孫策看得直搖頭。劉勳見狀,連忙跪在地上,用袖子猛擦。衆人見了,不禁愕然,沒想到劉勳這麽無恥,這麽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孫策也覺得很驚訝,連忙讓劉勳住手。
看見這兩貨就不舒服,影響食欲。
時值隆冬,江上風大,艙裏很暖和,艙外卻是寒風逼人。黃猗身子單薄,穿得也少,更兼破了幾個洞, 沒一會兒就被凍得四肢麻木, 站都站不穩, 不得不靠在艙壁上。
孫策走了出來,打量了他一眼,伸手拔出那口項羽刀。這刀經過蔡邕确認,的确是董卓的舊物,據說是從野地裏撿的。不過蔡邕沒說他憑什麽證據說這是項羽的佩刀,而且也不像古書上說的那樣削玉如泥,就是一把古刀而已。
一看到孫策拔刀,黃猗吓得腿一軟,“撲通”一聲又跪下了,連連叩頭,船闆通通作響。
“将軍饒命,将軍饒命。”
孫策哭笑不得,用刀将他縛手的繩子割斷,将酒杯遞過去。“喝杯酒,暖暖身子,起來說話。”轉身又讓人拿過一件冬衣來,披在黃猗身上。黃猗雙手捧着酒杯,抖抖簌簌,送到嘴邊時,已經灑了一半。他用袖子擦了擦臉,脫去髒得不能再看的外衣,換上冬衣,裹緊了身體,連聲緻謝。
“唉,你說你,曾經也是個風流倜傥的名士,怎麽就混成這樣了?”孫策原本挺讨厭黃猗的,看到他這模樣,又有點可憐他。估計黃家也嫌棄他了,直接把他交出來了。
“猗有眼無珠。”黃猗結結巴巴地說道:“都……都是辛毗……說的,猗……猗糊塗,被……被人蠱惑,犯下大錯,請……請将軍饒命。”
“放心,我不殺你,否則不用等到現在。”孫策拍拍黃猗的肩膀。“說實在的,你那三路伐宛,我覺得挺不錯的,隻是你高估了朝廷的實力,不知道他們連糧食都沒有,根本出不了兵。”
黃猗看着孫策,臉色變幻不定,不知道孫策是真是假。劉勳兵敗之後,他逃回黃家,原本以爲能憑黃家的實力掩護一下,沒想到劉勳、陳端一到,黃家就把他交出來了。那一刻,他以爲自己死定了,也曾想過自殺以免受辱,但他實在沒有自殺的勇氣,一拖再拖,就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剛才被孫策趕出船艙,他真是無地自容,恨不得跳進大江,一了百了。可他還是沒能下這個決心。此刻聽到孫策這句話,他心中又升起一線希望。也許孫策真的不想殺他,他多少還算讀過一些書,孫策也許想用他也說不定。
“不信?”
“啊?”黃猗愣了一下,連忙說道:“信,信,将軍說的我都信。”
“嘿嘿,我知道你不信,不過沒關系,我給你機會親眼看一看。長安正在招才納賢,我想派你去一趟長安,你有沒有興趣?到了長安之後,見到黃公,你要爲我說幾句公道話。我雖然讀書少,還是想爲朝廷做事的嘛,荀彧他們别一天到晚盯着我啊,你說對不對?我感覺他們就是袁紹派去的,表面上爲朝廷效力,其實就是借朝廷的名義殺人,和王允其實是一路人。”
見孫策說得認真,黃猗意識到自己這條命可能真的保住了。他連連點頭。“将軍說得太對了,我也這麽想。荀彧其實和辛毗一樣,都是爲袁紹賣命的。要不然的話……”黃猗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要不然,爲什麽荀彧的家人還在邺城?”
孫策見黃猗已經主動思考了,非常滿意。荀彧惡心我,我也惡心惡心他。黃琬原本也是鐵杆黨人,資曆和王允差不多,現在荀彧當政,王允靠邊站,黃琬也隻能看着,心裏肯定不舒服,讓黃猗去挑撥挑撥,長安說不定就亂了。還是沖動的黨人好對付啊,荀彧這種陰柔腹黑派反而難纏。鈍刀子割肉,看起來每次損失不大,積少成多也麻煩。
“到底是讀書人,一點就透。”孫策言不由衷地誇了黃猗兩句,命人帶黃猗去洗澡換衣服,再讓郭嘉給他洗兩天腦,就可以派他去長安了。
黃猗感激涕零,恨不得再跪下來給孫策磕兩個頭,經過劉勳面前時,他哼了一聲,昂起頭,挺起胸,目不斜視的走了。劉勳很尴尬。他原本以爲孫策肯定會殺黃猗的,沒想到孫策不僅沒殺黃猗,反而要送他去長安。他很後悔,早知如此就不對黃猗那麽惡劣了。黃猗恨死他了,将來有機會翻身肯定不會放過他。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誰讓黃家數代二千石,還出了兩個三公呢。孫策想和朝廷套近乎,黃猗能幫上忙。
見劉勳失落,孫策招了招手,将劉勳叫到跟前。“你這次幹得不做,我想讓你做荊州兵曹從事,協助杜伯侯整治荊州豪強,你覺得怎麽樣?”
劉勳大喜,連忙拜謝。兵曹從事雖然領兵不多,卻是個州官,作爲一個犯過錯的降将,這已經很不錯了。而且孫策對豪強一向印象不佳,如果幹得好,以後還有機會升遷。
“換身衣服,進來喝酒。”
“喏。”劉勳大聲應道,故意讓剛走不遠的黃猗聽得一清二楚。黃猗腳步微滞,又加快腳步走了。
孫策看在眼中,暗自發笑。小人自有小人的用處,殺了太浪費,還會壞了名聲,污了寶刀。黃猗志大才疏,有點口才,又是黃琬的族人,讓他去長安搗亂,效果比派蔣幹去還好。劉勳立功心切,是條惡狗,就讓他去咬人。這些事正人君子都做不來,隻能讓他們去做。
孫策安頓好了一切,回到艙中,拱手笑道:“行了,一點小事處理完了,現在該讨論正事了。奉孝,你不能喝酒,就把計劃解說一下,正好一起讨論讨論。”
郭嘉咂咂嘴,站起身來。“将軍,下次這種場合我可不來了啊,你們喝酒,我隻能看着,這可比上刑還難受。諸君,将軍這次去會稽,是行尺蠖之屈,龍蛇之蜇,之後以不能飛龍在天,就要仰仗諸位輔弼了。”
甘甯大聲說道:“願爲将軍效犬馬之勞。”
衆人轟然應諾,大聲附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