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弘是真氣急了,不得不拿出诏書逼孫策就範。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孫策好好說話。
孫策看看楊弘,又看看趴在地上的楊修,忍着笑。“那……我是先接诏,還是先替楊公子療傷?”
楊弘愣了一下, 随即說道:“這兩件事有沖突嗎?”
“當然有沖突,我剛才向楊公子承諾,要親自爲他療傷請罪。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說了就要做到。可是如果你要我先接诏,那我就隻好等一等, 先接了诏, 和楊長史商量定了,再來爲楊公子療傷。我倒是無所謂,隻是楊公子傷重,流血不止,萬一耽誤了時間,不治身亡,到時候楊公追究起來,還請楊長史爲我解釋一二。”
楊弘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如何選擇。楊修的傷情看起來就知道很重,萬一真死了,他肯定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可是他好容易才找到一個辦法讓孫策就範,就此放過,這口氣洩了,再想鼓起來可就難了。
見楊弘爲難,孫策悠閑的搓着手,等着楊弘做決定。他等得起, 楊弘可等不起, 權衡再三, 他還是咬咬牙。“你先救人吧。”
孫策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看來在楊長史的心裏,朝廷的面子還是不如楊公子的屁股重要啊。來人, 把楊公子擡進帳中,準備熱水、鹽、布和藥物。”
楊弘面紅耳赤,卻不敢發作。他推開上前幫忙的義從,抱起楊修,搶進大帳。義從取來一應物件,擺在旁邊,孫策拿起鹽,不緊不慢地撒在熱水中,攪拌開,又用布蘸了水,擰得半幹。
“楊公子,待會兒可能有點疼,你可要忍住。要是洗不幹淨,創口潰爛,以後可是個麻煩事。”
楊修疼得滿頭是汗,沒心情搭理孫策,更不肯在孫策面前示弱,打定主意再也不喊一聲。他原本以爲打都打了,再疼也不過如此,可沒曾想,鹽水滴在傷口上的刺痛絲毫不遜色于挨打,他還是忍不住哼出聲來。偏偏孫策還不肯閑着,一邊替他清洗傷口一邊唠叨。
“楊公子,軍營可不比書齋,戰場也不比朝堂,這可是真苦啊。你們這些讀書人随便想個點子,惹出禍來了,大不了免職,過一段時間又能官複原職,可我們這些軍人就慘啦,不僅要行軍作戰,還要冒着生命危險。你受的這點小傷算什麽,一場大戰下來,幾百幾千人受傷,滿地都是血,到處都是屍體,那才叫慘呢。真要戰死了,那也就罷了,最怕的是殘廢,不僅沒法養活家人,還要成爲累贅……”
楊修疼得死去活來,更被孫策唠叨得心煩意躁,他啞着嗓子說道:“孫将軍,多謝你的美意,能不能讓我從叔來?”
“你信得過他?”
“我信得過。”
孫策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楊弘。“也好,畢竟你也姓楊,不姓袁。說起來,當初袁将軍重傷,生命垂危,楊長史可是沒動一根手指頭。楊長史,我沒污蔑你吧?”
楊弘的眼角抽了抽,拿起水盆裏的布,按在楊修的腿上,手有點重,布上的鹽水也有點多,頓時疼得楊修一聲慘叫。楊弘吓了一跳,連忙擡起手,看着被血染紅的布,再看看楊修的傷口,一時不敢再動。他原本就不會這些事,此刻近距離地看到楊修的傷口,更覺得觸目驚心,再加上孫策在一旁句句戳心,他氣得手抖個不停,哪裏還知道該怎麽做。
袁耀見狀,歎了一口氣,從楊弘手中接過布,擰掉多餘的鹽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來。楊弘愣愣在站在一旁,看着袁耀熟練的擦拭血迹,又爲楊修敷上藥,用幹淨的布包裹起來,很是意外。
“阿耀,你怎麽……會這些?”
“學的。”袁耀淡淡地說道,用義從端來的水淨了手。“将軍,可以接诏了吧?”
楊弘這才想起還有接诏的事,連忙拿出诏書。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敢像剛才那樣盛氣淩人。袁耀從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子弟變得如此乖巧,手腳麻利,不知道受過多少苦,而他正是始作俑者。面對袁耀,他一點底氣也沒有。
孫策接了诏。诏書很簡單,任命他爲會稽太守,立刻上任,其他的什麽也沒有。孫策接過诏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一臉茫然。
“就這些?”孫策說道:“我怎麽感覺自己像是接了個假诏書?”
楊弘沉聲道:“将軍,這是诏書,切勿戲言。”
孫策将诏書輕輕地放在一旁,耷拉着眼皮。“你說是诏書就是诏書?我怎麽知道這诏書出自天子還是哪個權臣?你别急,我還真遇到過這事,去年徐榮入侵南陽的時候,也是有诏書的。這才過了一年時間,天子又沒換,總不能說去年是權臣下的诏,今年就是天子下的诏。”
“你……”楊弘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和孫策拼命。被袁權怼的時候,他已經很委屈了。可是現在他才意識到,袁權給他留了面子,孫策才是真正難纏的那一個。面對诏書,孫策根本沒有服軟的意思,這個差使不像他以爲的那樣輕松。
孫策不理他,讓人先把楊修擡到一旁的帳中休息,帳中收拾幹淨,這才派人請來張纮、郭嘉,當着楊弘的面,孫策将诏書遞給張纮。“先生,你仔細看看,這封诏書是不是真的,怎麽看都像是故意針對我,要搶南陽的。”
楊弘忍不住反唇相譏。“将軍此言差矣,南陽是朝廷的南陽,不是你的南陽,何來搶之說?朝廷對南陽自有安排,不須将軍費心,将軍隻須安心赴任便是了。”
“南陽不會有變動?”
“除了換一個太守,不會有什麽變動。”
“換太守,誰?”
楊弘将袁耀拉了過來,推到孫策面前,心提到了嗓子眼。讓袁耀爲南陽太守,就是希望孫策礙于大義,無法從中阻撓,但是現在他發現不管是荀彧還是楊彪都想得太樂觀了,孫策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如果他不肯接受诏書,朝廷想奪回南陽控制權的希望可能要落空。
孫策看起來很驚訝。“阿耀?”
“是的,朝廷感念袁将軍爲國盡忠,任命阿耀爲南陽太守。”楊弘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孫策對他意見很大,現在就提他做郡丞很可能會激怒孫策,還是等孫策接受了诏書再說。
孫策點點頭,看看袁耀,沒有再說什麽。楊弘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陣冷汗透體而出,渾身冰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