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對袁術一向缺乏敬意,但他在表面上還是比較謹慎的,不是尊稱後将軍就是稱袁公路,很少有直呼其名的時候。今天是特别意外,一時情急,這才脫口而出,沒想到被人抓了現形。
孫策掃了那人一眼,見他淄冠錦服,腰間帶劍,但額頭全是虛汗,足下打飄,顯然是長途奔馳到底,嚴厲的喝斥掩飾不住從生理到心理的虛弱,想必這一仗敗得很慘,心裏更加不安。
如果曹操是在新野擊敗袁術,那戰事應該發生在昨天夜裏,使者丁斐淩晨出現在我的大營,應該是曹操發動攻擊的時候他也剛剛上路。這麽說,曹操約我見面并不是爲了穩住我,而是有信心擊敗袁術之後,還有時間趕到見面地點。更重要的一點是當時曹操大軍的位置比他預想的更遠,應該離新野不遠。他在等袁術,并沒有真正追上來。
這個奸雄,騙我啊。
孫策郁悶不已,心裏不快活,态度也更惡劣。他瞥了一眼那文士。“使者從何而來?半日奔馳兩百裏,累糊塗了吧?你哪隻耳朵聽到我希望後将軍像夏侯淵一樣身首異處?”
“你敢說不敢認嗎?”使者沉下了臉,更加嚴厲。“孫文台,你就是這麽馭下的嗎,公然對後将軍不敬?”
孫堅捂着胸口,一聲不吭,身體晃了兩晃,突然往後一倒,“呯”的一聲,吓了那文士一跳,也吓了孫策一跳。孫策趕了過去,正要說話,周瑜給他使了個眼色。孫策還沒明白過來,手臂就被孫堅抓住了。
“别說話,哭!”孫堅湊在孫策耳邊說道:“把拍髀給我!”
孫策恍然大悟,立刻抱着孫堅幹嚎起來。“将軍,将軍,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一邊哭,一邊借着身體的掩飾,抽出腰間的拍髀遞到孫堅手中。孫堅接過刀,一刀刺在自己心口,頓時鮮血如注,吓了孫策一大跳,險些連哭都忘了。
我去!老爹夠狠啊。
“将軍,将軍……”韓當也搶了過來,一看這架勢,也扯着嗓子放聲大哭。他一哭,外面的祖茂也吓壞了,跟着闖了進來,将孫堅圍在中間。他擔心孫堅的傷勢,步子邁得猛,雖然隻是肩膀蹭了一下,卻險些将那文士撞飛,一頭撞在帳篷上,站立不穩,又滑倒在地。
周瑜趕上了去,将文士扶起。“先生,你來得真不巧,孫将軍剛剛遇刺。”
“遇……遇刺?”文士的臉一下子白了。“怎麽……怎麽會這樣?”
周瑜轉身去拿箭。孫策早有準備,已經用孫堅的血染紅了箭頭,悄悄地遞給周瑜。周瑜接在手中,忍着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将軍攻襄陽,久攻不下,心中郁悶,出營散心,不料遇到襄陽豪強安排的刺客,中了毒箭,危在旦夕。你看,就是這枝箭,刻槽裏面都是毒藥。一旦沾了血,就活不成了。”
周瑜一邊說着,一邊拿着箭在文士面前晃來晃去。聽說是毒箭,文士吓得渾身發軟,生怕周瑜一不小心捅他一箭,哪裏還有心思辨真假。
“小子周瑜,廬江人氏,家父官居洛陽令。先生怎麽稱呼?哪裏人氏?”
“你是周伯奇的兒子?我乃馮方,汝南人,做過司隸校尉,與令尊很熟悉。”馮方一把抓住周瑜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聲道:“周郎,後将軍受挫,派我來傳令孫将軍,令他回援,如今孫将軍又遇刺,危在旦夕,這可如何是好?”
“馮君莫急,後将軍受挫,這話從何說起?”
馮方眼珠轉了兩轉,起身将周瑜拉到帳外僻靜處。“唉,若是旁人,我一個字也不說,你是故人之子,我就不瞞你了。曹操入境,給後将軍寫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後将軍一下子就怒了,揮師急追,兩天走了一百多裏,人困馬乏,疏于防備,結果……就遇襲了。”
“後将軍現在哪裏?”
“後将軍被困在新野城裏,城外的大營全毀了,後将軍身邊隻剩下不足千人。虧得閻象見機快,一看到城外亂起,就讓後将軍派我出城,要是慢一步,連我都出不來。”
周瑜松了一口氣,露出一臉爲難之色,沉默不語。馮方見了,更加着急,連連搖晃周瑜。
“周郎,你趕緊想個辦法啊。曹操此刻肯定在攻城,拖得久了,後将軍性命堪憂。”
“馮君,你也看到了,将軍遇刺,生死不明,大軍無主事之人,别說救後将軍了,能不能穩住局面都不好說。将軍麾下将士來源複雜,有他從長沙帶來的人馬,有荊州新降的人馬,還有一部分黃巾軍,一旦嘩變,後果不堪設想。”
馮方傻眼了,冷汗從額頭滾滾而下。
見形勢差不多了,周瑜吞吞吐吐地說道:“辦法也不是沒有,隻是……”
馮方一下子看到了生機,立刻說道:“你快說,你快說。”
“孫校尉是将軍嫡長子,雖然年幼,卻文武全才。不久前,他剛剛擊敗曹操的前鋒夏侯淵部,立下大功。在将軍受傷期間,如果由他來領兵,應該沒什麽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沒有後将軍的命令,私相授受,恐怕難以服衆。”
馮方瞪着周瑜看了半晌,嘴角抽了抽。“周郎,你看……我代後将軍做決定,讓孫策代父行事,行嗎?”
周瑜連連點頭。“馮君德高望重,又是後将軍心腹,當然可以。”
馮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廬江周氏,名不虛傳,周伯奇生了個好兒子。”
周瑜謙虛了幾句,将孫策拉了過來。馮方代袁術做決定,在孫堅受傷期間,由孫策代行孫堅的所有職務,統領孫堅的人馬,立刻派兵解新野之圍。
“喏!”孫策躬身領命,立刻召集衆将,宣布命令。
除了周瑜、韓當等知道真實情況的人,其他人一聽說孫堅遇刺身亡,都吓壞了,亂作一團。馮方拿出使者的威風,聲色俱厲,這才穩住了局面。
孫策随即下令,全軍撤出襄陽,趕往新野。
在大軍拔營的時候,孫策派人叫來了習竺。當着習竺的面,孫策将蒯家三百多口從辎重營裏提了出來,将所有的成年男子全部斬殺。一聲令下,人頭滾滾,血水染紅了江水。
陪斬的老弱婦嬬有的驚懼交加,痛哭失聲,有的捶胸頓足,破口大罵,孫策心中翻滾如潮,臉上卻不得不寒意森嚴,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臉色蒼白,渾身顫栗的習竺。
“習文晖,勞煩你轉告蒯越,他派人刺殺家父,我與他勢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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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