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黃忠離孫策有十來步遠,看得清孫策的身影,卻看不清孫策的臉色。如果湊近了看,他會發現孫策臉色蒼白,額頭全是冷汗。如果他再細看,他還能看到孫策的兩條腿在發抖,背在身後的手也有些痙攣。
但是他看不到,他隻看到孫策負手而立,任憑晚風吹得衣擺獵獵作響,一派宗師風範。
“沒想将軍有一身如此神妙的武功,忠佩服。”黃忠贊歎不已。孫策剛才信手将對手摔出十來步遠的一招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問也做不到。
孫策按捺住戰鼓般的心跳,擡起手,緩緩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血迹,四十五度角望天。
佩服?佩服你妹啊。這麽好的箭術,爲什麽不早用,偏要等到敵人殺到我面前你才用?吓死我了。這他麽可不是套好的招,甚至不是擂台比武,隻分勝負,這是真正的以命相搏,會死人的。這不,一眨眼的功夫,五個敵人死了四個,還一個生死不明。
不過,我爲什麽有點興奮呢?孫策聽着呯呯亂跳的心髒,感覺着心底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覺,疑惑不已。臉上的血還沒擦幹淨,濃烈地血腥味直往鼻子裏面沖,但是他卻一點惡心的感覺也沒有,反而覺得很舒服,甚至……有點興奮。
難道這是這具身體原來的意識,真正的孫策并沒有死,隻是被我的意識壓制住了?又或者……老子天生就是個殺人狂?
孫策打了個寒顫,連忙搖了搖頭。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他想要的。
這時,祖茂和幾個義從奔了過來,将孫策圍在中間,打着火把四處查看。但沒有發現其他的敵人。祖茂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四具屍體,驚訝不已。
“黃兄好武功,刀刀斃命,一箭穿喉。怪不是我聽到聲音就趕過來也來不及。”
黃忠謙虛道:“祖司馬過獎了,與将軍一比,我這武功還差得太遠。”
“将軍?”
黃忠指指那個被孫策摔暈,還沒清醒過來的俘虜。“這就是将軍徒手生擒的俘虜。生死關頭,以命相搏,殺人不難,難的是還能留下活口。”
祖茂驚訝不已。他已經檢查過俘虜,知道他身上沒有傷,本以爲是黃忠生擒的,沒想到卻是孫策生擒的。不過他在孫堅身邊多年,知道孫策的武功是孫堅親手所傳,倒也不意外。
“那是當然!少将軍天生就是高手,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孫策臉上有點臊得慌。
把俘虜帶回營地,一審問,那俘虜就竹筒倒豆子,有什麽說什麽。他們都是襄陽城派出來的斥候。今天下午收到消息,聽說有人上了魚梁洲,蒯越就派他們來打探消息。白天時,他們看到孫策隻帶了一個人在江邊走動,便萌生了俘虜孫策的念頭,一隊五人在傍晚時悄悄潛過了江,沒想到孫策身邊雖然隻有一個人,卻是個高手,一眨眼的功夫,一伍五人四死一俘。
孫策後背一陣陣冒涼氣,指尖麻酥酥的。
斥候就是偵察兵,身手比一般的士卒好。五個人對付兩個人,又是突然襲擊,成功的機率一點也不小。如果不是黃忠身手好,眨眼間就放翻了三個,最後又一箭射殺了一個,他今天絕對是兇多吉少。
即使如此,他也非常僥幸。對方如果不是潛在水裏,而是藏在别處,用弓弩偷襲他,就算黃忠身手好,他今天也可能挂了。
老爹孫堅厲害不厲害?就是被一個無名小卒射殺的。弓弩就是這個時代的殂擊槍,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躲得過。自己是來救老爹的,沒想到老爹還沒出事,自己差點就挂了。
以後出門一定要帶上一個加強班。
孫策定了定神,問俘虜道:“城外有多少人?”
“具體數目不太清楚,原本有五六隊,現在應該加倍了,百人左右。”
“你們怎麽傳遞消息?”見俘虜莫名其妙,孫策又補了一句:“騎馬還是步行?”
俘虜瞅了孫策一眼,有點像看白癡。孫策心情不好,見狀擡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清脆響亮。俘虜半邊臉腫了起來,老實了很多。“最近關中大亂,襄陽馬價瘋漲,一匹馬至少值二十萬,我們一夥人加起來還不值一匹馬錢呢,怎麽可能給我們配戰馬。”
孫策又驚又喜。“連斥候都隻能步行,襄陽沒有馬嗎?”
“有,但是非常少,除了貴人的車駕外,隻有校尉以上的将領才有坐騎。另外就是驿馬,那是嚴格控制的,任何人不敢挪用。”
孫策明白了。襄陽号稱是南北分界,舟馬交換之處。雖然隻有一江之隔,江南江北的交通方式截然不同。向北去,騎馬多,向南去,坐船多。襄陽的馬匹都來自關中,如今關中被董卓占據,雙方又在交戰,戰馬肯定是嚴禁出關,馬價不漲才怪。
黃忠就沒有戰馬,他是步行從南陽走來的。
孫策很滿意。襄陽戰馬少,程普、韓當的優勢就明顯,就算被發現,劉表暫時也找不到能和他們匹敵的騎兵。打不過,跑總是跑得掉的吧。
“你想活命嗎?”
那俘虜看了孫策片刻,立刻趴在地上。“謝将軍不殺之恩。”
“别急。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你給我帶個口信給劉表,就說我想和他談談。如今天下大亂,董卓倒行逆施,他身爲宗室,應該報效朝廷,就算不北上勤王,也應該爲勤王的人提供糧草。既不勤王,又不提供糧草,他究竟是什麽意思?他這個荊州刺史是朝廷封的,還是董卓封的?我在魚梁洲龐德公的家裏等他。如果他不敢來,我就一一拜訪襄陽的名士,問問這是什麽道理。”
孫策手一指。“喏,那裏就是蔡洲,我明天會先去蔡洲拜訪,順便借點糧。如果蔡君有空,希望他能趕回蔡洲,盡地主之誼。”他頓了頓,忽然心中一動,又道:“故太尉張公上次對家父說蔡君還有個姊姊寡居在家,想和我孫家結親,我這次來,順便想談談這件事。”
俘虜愣了一下。“将軍說的……可是即将嫁給劉使君爲妾的那位?”
“嫁給劉表?”孫策勃然大怒。“豈有此理,蔡家也算得名門,怎麽能一女二嫁?是蔡瑁要向劉表獻媚,還是劉表以勢壓人?他都快五十了吧,還能活幾天,把人娶回去守活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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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