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絲如遭雷擊,心裏滿腔怒火。
她是姜采的貼身婢女,自然是知道榮汶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了姑娘的歡心。
也知道她家那隻求一生平順的姑娘,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來做這個皇後的。
更知道素來謹慎的姜采,看着冷冷淡淡的,實則已經給了榮汶多少信任。
可榮汶卻在姜采還沒過門的時候,就讓一個妃子懷孕了。嫡子還未出生,就要有庶長子了。
這若是個公主就算了,若是個皇子,是不是要母憑子貴了?
碧絲的肺要氣炸了,但人卻仍是平平靜靜的樣子。“你去把人請到偏廈裏坐着,招呼茶水吧。我這就去回了陛下和娘娘。”
帝後大婚當夜用這種下作手段來争寵,真是小家子氣。再想想廣毓宮派來的那位趾高氣揚的樣子,小宮女難掩心中的怒意。拉住碧絲的手,“姐姐,今日是陛下和娘娘大婚日,若是不回禀也不算什麽吧。不若就把來人打發了算了。”
“不妥。”碧絲道,“你我皆是奴婢,沒有替陛下和娘娘做主的道理。倘若真因爲你我未回禀,那位真出了什麽事情,這罪責你我擔待不起,更會連累娘娘。”
小宮女癟嘴,雖然覺得生氣,但還是很信服碧絲。轉身去了。
寶環此時正抓了一把瓜子,倚在廊下磕着。見那小宮女自内殿裏出來,抓住她問,“碧絲怎麽說?”
小宮女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要把人請到偏廈裏伺候茶水,等陛下和娘娘示意。”
寶環呸的一口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将手裏還剩下的瓜子塞進小宮女的手裏。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招呼這小蹄子的事兒交給我,你去熱水間泡了茶來。就挑陛下之前叫人送去英國府的碧螺春招待她。”
說完,便風馳電掣的往門口走。金钗知道她脾氣暴躁,唯恐惹出亂子來,忙幾步跟上。輕聲道,“今日是姑娘大婚,那位八成是沒安好心,莫要按不住脾氣給姑娘惹亂子。”
“哼,用這麽下作的手段欺負到我們姑娘頭上了,也叫她瞧瞧什麽叫大家小姐,嫡出風範!”寶環拉着金钗的手,腳步不停。“你别那麽好性兒,當這是英國府呢。便是府裏頭再多的矛盾也都是連着血肉的親族,這是什麽地兒,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各個沾着利益,紅着眼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新婚頭一天就讓賤胚子欺負了,咱們姑娘日後還有好?”
“陛下是很寵姑娘的,這些年他們兩個的事情咱們也是知道的。”金钗仍想以和爲貴。
“最不靠譜帝王恩!”寶環咬牙,“陛下再寵姑娘,能時時刻刻護着?前朝多少事呢,這後宮的厮殺他日日盯着?派玄衣衛護着?守着?就算有人守着,能奪得過黑手?你瞧着吧,那位不是個好東西!她比姑娘先嫁進來,才封了個妃,連個貴妃都不是,她能甘心。如不又開始就拍死她,後患無窮。”
金钗……
寶環雖然說的有道理,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還想再勸,兩人卻已經走到了廣毓宮人的面前。
來的是廣毓宮的二等宮女,名叫翠巒的。
見到來招呼自己的也是這宮裏頭的二等功女,且瞧着寶環氣勢洶洶的。頓時就收了方才的氣焰。客氣道,“陛下可有什麽吩咐?”
寶環挂上一臉客氣的笑,挽着翠巒的小粗胳膊,往偏廈裏讓。“陛下現下正忙着陪皇後娘娘用膳,沒有時間吩咐毓妃娘娘的事。皇後娘娘體恤你作爲下人的一番苦心,特意吩咐了我們姊妹照顧你。且在這偏廈裏等一等吧。”
寶環特意将皇後和照顧兩個詞咬的極重。
偏廈門口守着的小宮女,見寶環和寶钗一左一右夾着矮小圓潤的翠巒走過來,忙伸手打了簾子。
寶環一個矮身,拖着翠巒進了門,讓她在靠窗的小炕上坐下。熱情道,“毓妃娘娘有了多久的身子了?怎的突然就動了胎氣呢。”
翠巒總覺得寶環的熱情讓她不自在,挨着炕邊坐下,有些支吾。“自打皇上登基以來,這後宮諸事皆由娘娘打理,今日又是帝後大婚,要操持的事情頗多。許是勞累過度,才動了胎氣。”
叫妃不過是個體面,說白了不過是個妾。還打理後宮?寶環心裏冷哼,面上卻仍是一副熱情模樣,外加了三分擔心。“瞧瞧,毓妃娘娘多好的人兒。爲着皇上操碎了心,連腹中皇嗣都顧不得。不過,如今皇後娘娘入宮了,往後呀,這後宮的事兒毓妃娘娘大可撇開手來,好好安心養胎便是了。”
金钗被寶環的熱情給震驚了,但很快最好了配合。端上小宮女送來的茶,遞給翠巒。“我們皇後娘娘最是個心疼人的,若是知道了毓妃娘娘有了身孕,必定盡心竭力照顧的。況且,本身照顧後宮嫔妃、保護皇嗣,也是皇後娘娘分内的事兒。”
翠巒接過金钗遞上來的茶碗,被寶環和金钗一人一句說的有些接不上話。在瞧這手中的茶碗是官窯燒紙的上好的玲珑粉彩梅花枝的,心下感歎,這皇後的規制就是不同。
寶環看見她的目光在茶碗上停頓了片刻,便有些嗔怪的看向來奉茶的小宮女。“放着那麽些好茶具,怎麽偏挑了這一套。這不是怠慢翠巒姑娘嗎?”
那小宮女戰戰兢兢,有些委屈。金钗忙招手讓她出去,低聲安撫了幾句。
這麽好的茶具是怠慢?翠巒驚呆了。
寶環繼續道,“這是我們姑娘小時候舅老爺送的。這些年用慣了,也帶了過來。小丫頭不懂事,許是瞧在外面放着,就拿了來。怠慢了妹妹,可别介意。”一面說着,一面又拖着翠巒的手,将茶碗往她嘴邊送。“雖然這茶具不怎麽樣,但這茶葉是新貢的碧螺春。是我們皇後娘娘沒出門子那會兒皇上特意派人送去的,說是當年的新茶最好。妹妹嘗嘗。”
翠巒被寶環拖着手,強行灌了一口茶。什麽味她沒喝出來,隻覺得苦。
上好的茶具在人家眼裏是垃圾,沒成親的時候皇帝就可着宮裏的好東西往皇後娘娘手裏送。
這毓妃娘娘還有什麽勝算啊!翠巒悲痛欲絕。
她本以爲今日得的是個美差,可誰料對手太強悍了。
翠巒看着笑裏藏刀的寶環,溫和疏離的金钗,生生把準備好擠兌琉璃宮的話咽了回去。認慫了。
……
碧絲見姜采已經吃飽,開始用漱口茶了。便插着替姜采淨手的空,伏在姜采耳邊,低聲把翠巒來請榮汶的事情說了。
姜采擡眼看向榮汶,臉色變了。
榮汶本是滿眼笑意的看着媳婦兒,忽然見她黑了臉,立刻緊張起來。坐直了身子,“怎麽了?”
和自己深情款款的時候,竟然沒忘記耕耘造人!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姜采覺得一股怒氣直逼腦門,卻強壓着怒火深吸了兩口氣。神色平靜,語氣冷淡道,“陛下,方才廣毓宮娘娘派人來尋您。說是動了胎氣,請陛下去看看。”
“她……特麽……”
榮汶剛要暴躁,見屋内還有許多伺候的宮女,忙收住了要脫口而出的話。
“你教我陛下做什麽,太生分了。你生氣了?”榮汶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拉着凳子挪的離姜采更近一些。
姜采皮笑肉不笑,“臣妾是一國之母,不敢生氣。”
“還沒生氣?臉色都變了。”榮汶雖然覺得花羽柔這事兒辦的太讨厭了,可能見姜采生氣又覺得很欣慰。
畢竟她生氣了證明,她在乎自己。
姜采闆着臉,吩咐人把飯菜撤下去。
碧絲乖覺,趁着收拾碗筷的機會,趕忙将暖閣裏伺候的人都轟了出去。
碧柳跟着出來,一路罵罵咧咧。“姑娘剛進門,大肚子一個?這叫什麽事兒???”
碧絲拉着她,做噤聲手勢。“小聲些,這是皇宮。你不滿的那位是
皇帝,你當那是普通姑爺呢。”
“早知道不嫁給他了,僞君子!”碧柳是真的氣的要暈過去了。
碧絲又何嘗不生氣,難掩心中怒氣。“咱們姑娘這些年什麽事情沒經曆過,倘若真是老天不公,咱們這位天子姑爺負了姑娘。姑娘也自不會讓他好過的。你瞧着吧,他雖然混蛋了些,嫡子未出生,先讓妾懷了孩子。可他對姑娘的情誼不假。隻要姑娘對他冷淡,就算是天子,他也受不起這種折磨!”
“說的對!”碧柳來了氣勢,“咱們姑娘可不是那能被小情小愛絆住手腳的,也斷然不會平白受委屈!廣毓宮那位,别嘚瑟!”
被說幹掉一個丈夫不怎麽寵愛的妾,姜采是幹倒過後媽的!有什麽好怕的!
暖閣裏,姜采仍然闆着臉。“臣妾沒有生氣,毓妃既然動了胎氣,陛下還是快些去看看吧。”
這通情達理的官方回答,讓榮汶很不是滋味。可瞧着姜采闆着的臉,想了想,起身道,“我雖不甚喜愛她,可到底肚子裏是我的兒子,那……我還是去瞧瞧。”
說着,便擡腿往外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