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仍是氣定神閑,好似早就料到姜瑜會提這件事,這樣反叫姜瑜心裏有一絲慌亂。她定了定神,又道,“原我不該說這些話的,隻是眼下正值二姐姐議親之際,倘若真出了什麽事情,倒叫祖母、父親和姐姐爲難。”
姜采耐心聽着,待她說完,方才又緩緩道,“眼下家中諸事皆由三嬸嬸打理,縱是長房之事不便與三房說,也自有祖母做主。我雖年長幾歲,可這種閨帷之事也難插手。四妹妹作出這般猶如門楣之事,作爲姐姐我深感痛心和羞愧,可卻也着實無能爲力。”
姜瑜聽了這番話,隻覺有些坐立難安。瞧着姜采神色,越發覺得難以估測。隻得悻悻然道,“我也實在是亂了陣腳,才病急亂投醫來與姐姐說……”
待姜瑜走後,姜采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碧柳按耐不住,忍不住道,“倘若四姑娘當真作出什麽有辱門楣之事,恐怕要連累姑娘的。姑娘真就要坐視不理嗎?”
“二皇子是什麽樣的人?這節骨眼上,他會準許自己出錯?他有心引誘四妹妹不假,若是真想做什麽恐怕不會。便是四妹妹想要做出什麽事情來,他都要極力阻撓的。眼下可疑的是錦鄉侯府的人。”姜采将手中茶盞遞給碧絲,向身後的姜黃色潑墨引枕靠了靠,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錦鄉侯府要麽是盯上了廣安王府,要麽是在朝中與父親和哥哥對壘,左不過都與兒女情長不相幹。倘若我們真有所舉動,豈不着了人的道。”
碧柳恍然大悟,旋即又詫異起來,“五姑娘素來不喜事端,萬事躲的遠遠的,隻求個明哲保身,近日卻怎麽這般心急的與姑娘說這些?”
“五姑娘如今也大了,自也是要給自己尋前程的。倘若四姑娘真出了什麽差池,即便是公府這樣的高門楣,也難尋得佳婿了!”碧絲抱了一摞剛剛熨燙好的衣服進門,一件一件整齊的擺放進牆角的紫檀木雕花四角鑲嵌玉石的大衣櫃裏。
姜采點頭,“人最怕的就是心中有所求,一旦有了欲念,凡事便難持平常心對待,自也讓也容易出錯。林姨娘頗有涵養,多年來雖不受寵卻仍在公府裏頭有一席之地必也不是個尋常人。但願她能讓五妹妹懸崖勒馬吧。畢竟這世間諸事都講緣法,不是争搶即可如願的。”
被寄予厚望的林姨娘自從知道了姜瑜做了這等蠢事,已被氣的幾個時辰滴水不進。甚至用絕食來表達自己對姜瑜的憤怒和失望。
林姨娘素來脾氣溫和,姜瑜從未見過她如此,吓的六神無主。又不敢聲張,隻能跪在親娘門前偷偷垂淚。
乳母林媽媽瞧着,也是心疼,便悄悄進了林姨娘的房間,試圖勸說。
林姨娘面朝裏坐在床邊,手裏拿着一本書,正低頭看着。聽見身後門開合的吱嘎聲,并沒有轉身,隻細細聽着腳步聲。聽見腳步略重且稍有些快。便知道是林媽媽,緩緩将手中的書放下,轉了身。
林媽媽手中端着四周雕花的黑漆大托盤,上面擺着汝窯淡青色八寶連春雙耳小湯盅。見林姨娘回身,忙陪着笑臉,“眼瞧着就要入夜了,姨娘多少吃點東西,莫要餓壞了身子。這是姑娘親手做的糯米小棗粥,姨娘用些吧。”
林媽媽一面說着,一面将托盤放在窗下的紫檀條案上,墊着一個帕子用手端過來遞給林姨娘。林姨娘淡淡的看着,并不伸手去接,“我吃不下。”
“姑娘年紀還小,要耐心勸導才是,姨娘這樣既糟踐了自己的身子,也讓姑娘受苦。”林媽媽将湯盅放在一邊,小心的看着林姨娘。
林姨娘起身,在床邊的酸枝木圈椅上坐下,瞧着快要燃盡的燭火,神情淡然。“正因爲她小,才應該給她深刻的教訓,往後她才不會迷了心智,作出不該做的事情。”林姨娘一面說着,一面轉頭透過關着的房門,能瞧見姜瑜跪在那裏的輪廓。此時天氣仍寒,屋内雖燒着炭盆,可到底還是會寒氣上侵,壞了身子。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林姨娘哪會不心疼。可想到姜瑜爲了自己的前程而冒然去姜采面前挑撥是非,便又将心橫了下來。“你也不必來勸我,她既坐得下這般拿不出台面的事,便得受這懲罰的苦,直到她想通了方可。倘若她一直認爲自己爲博前程,包藏禍心試圖借刀殺人是聰慧且沾沾自喜,那此生我便當沒有生過她。她原也是記在先夫人名下的女兒,若不認我這個生母亦可。”
林姨娘聲音雖低,卻字字珠玑,且也不過隻隔了一道門,外面的姜瑜聽的清清楚楚。見生母如此決絕,早就扔了那博前程的心。哭道,“娘,女兒知錯了,求娘原諒女兒。”
林姨娘蹙眉,不出聲。一旁林媽媽忙做和事老,“姑娘既知錯了,姨娘便原諒了姑娘吧。夜裏這般涼,莫要姑娘生了病。”
“她是姑娘,我是姨娘,雖非我罰她下跪,可倘若真因着我要她生了病卻是我的不是。再給五姑娘膝下加一個蒲團吧。”
林姨娘話音一落,林媽媽自知她是上了拗脾氣。便隻得命小丫頭去取了蒲團給姜瑜。
“我本是個外頭買來的妾,全無資格教養姑娘。當年不過是因秦氏憊懶,方才能使我們母女不至于分離。老太太又仁愛寬慈,将兩個庶出的都記在了先夫人名下,既得了嫡出的名頭,也得了如嫡出一般的待遇。你能生在這樣的人家原該惜福,可不料如今你日漸大了,竟生出妄念。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家族好,你倘若真爲了家族好,既發現了四姑娘的不是爲何不當面勸阻,而是要背後去二姑娘處搬弄是非?你不過想着她們兩人兩敗俱傷,最後那王妃的位子是你的。我說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