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太曾經的确是個内心正直,溫柔善良的人。不過是歲月添了太多不可思議,讓她漸漸違背初心。她沉默的看着梁奕,心中既有掙紮又有動容。可看着孫兒爲了還沒過門的姜采這般忤逆自己,便覺十分氣惱。
真真是個孽障!
梁老太太在心裏思慮一番後,說道,“奕哥兒說的沒錯,可傳言無根,要怎麽追查?”
“表妹在梁府先後兩次險些中毒,雖是僥幸保住性命,可下毒者的害人之心卻是十分惡毒。我們梁府中藏着這樣的人,委實叫人擔憂。便就是不爲了表妹,祖母是否也該徹查一番。”梁奕目光鎮定,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
老太太額頭青筋暴露,李姨媽一臉驚訝。
梁府素以門風優良文明,便就是因府内陰司事情極少。她做姑娘時,家中從未出現過這等事情。便就是府上有人過世,也皆有緣由,斷沒有被人害死的。
梁老太太料到他會将這兩件事翻出來,側目看了一眼耿媽媽。耿媽媽領會,忙上前道,“三少爺這便是冤枉老太太了,早在出事時,老太太便命人徹查此事,并将兩個犯事的媽媽打賣出府了。”
梁奕隻看着梁老太太,嘴角噙笑不語。
屋内氣氛一度冰冷到了極限。
此時有外頭的小丫鬟跑進來通報,說梁大舅來了。
此事正是上衙時間,梁大舅爲何會突然回來?老太太頓覺心中不妙,掃了一眼在下面垂首坐立,十分規矩的姜采。
梁大舅不等通報,便已自掀了門簾進門,身上扔穿着绯色官服未退。瞧着呼吸似乎也不大平穩,似是疾步而來。
梁大舅按規矩給老太太請了安,衆人又都起身給梁大舅問了安,一番問候過後,他才坐定。
因是姜采派人去尋他回來的,見屋内氣氛又如此怪異,他便猜到必是府内出事了。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梁老太太心情極爲不好,冷着臉問道,“這會你怎麽回來了?連官服都不退,便來我這裏做什麽?”
梁大舅一副恭敬模樣,“今日衙門無事,我便早些回來了。想着正順路路過母親這裏,先來瞧瞧您再回去不遲。近日來因交接庶務等事頗爲繁忙,夜裏回來太晚都不曾來給母親請安。”
梁老太太見兒子眼底一片淤青,心疼他近日操勞。礙着屋内人太多,不好深問,隻囑咐了幾句要好好注意身體雲雲。
梁大舅一副孝子模樣,細心聽着并一一應了。而後側目看向兒子,“你今日怎麽這麽早便回府了?”
對于兒子的真實工作身份,梁大舅是略知一二的。他這些日子應該是在忙着辦理要案,此刻竟在家中,倒叫他頗爲驚奇。
“湊巧回來的早了,路過祖母這裏聽見裏面有吵架的聲音,便進來了。”梁奕很巧妙的将話題引了過來。
梁大舅自然要問詢一番。
姜采便抓住了恰當的時機,跪倒在梁大舅面前,聲淚俱下,“求大舅舅給外甥女做主!”
梁大舅看着小外甥女哭的梨花帶雨的樣子,仿佛看見多年前妹妹跪在自己面前要他出手相救的樣子。心裏一時像被人揪住一樣,他忙伸手将姜采拉了起來,“這是怎麽了?什麽事,竟讓你這般委屈。”
姜采自袖中掏出帕子來,擦了眼淚。梁奕便将手中的信箋遞給了父親,梁大舅讀完之後,面色驟變。氣的雙唇發紫。碧柳上前扶着姜采,鬥膽插嘴,将近日來的種種事情都原原本本告知了梁大舅。梁大舅聽後,怒從中起。卻是跪倒梁老太太跟前請罪,“都是兒子不孝,治家不嚴,方才出來這樣的禍事,惹得母親費心。”
梁老太太見已經瞞不住了,長歎一口氣。“我年紀大了,費心不來。該如何處理,你們看着辦吧。我不中用了,一個、兩個都不再将我放在眼裏了!”
李姨媽見母親無力的樣子,對梁大舅道,“大哥,這樣的事情能追查出什麽根本來?還是息事甯人的好,如今正逢你升遷之際,多少人盯着找你的差錯,若這個時候整頓内宅,還不是敲鑼打鼓的告訴旁人你治家不嚴?若叫有心人抓住了,參你一本便不好了。”
還用别人參本嗎?若惹惱了眼前的這位姜姑奶奶,随随便便就能給他穿小鞋。
況且去請他的人說的很清楚,姜采不是要他來撐腰的,姜采是有籌碼與他交換的。
梁家的把柄早就抓在人家姜采的手中了,這幫蠢婦,現在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梁大舅扶額,甩開妹妹拉着自己的手。非常堅定的對梁老太太道,“母親,兒子會好生處理這件事,絕不讓母親爲難。”
梁老太太擺擺手,耿媽媽上前将梁大舅扶了起來。梁大舅依舊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看着母親。
梁老太太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該如何處理你自拿主意就是了。”說完,深深的看了姜采一眼。便道自己身子乏了,要他們都早早退下。
衆人見此都忙起身告辭,梁大舅攜姜采和梁奕往自己院子去。李姨媽見勢不妙,灰溜溜逃回家去。
待人都走後,梁老太太似是筋疲力盡,歪在軟榻上,對耿媽媽道,“我雖知含哥兒媳婦有偏頗,可她到底懷着梁氏骨肉。采姐兒她也太得理不饒人了,竟鬧的這般嚴重。今日見奕哥兒的樣子,似也是被她吃的死死的了。就連老大,也叫她要挾住了。她才多大,便有這般本事,做事果斷,爲人很辣,斷斷是不能叫她過門的。她若踏進梁府,這府上斷沒有别人做主的道理。含哥媳婦這樣,最後終究要鬧的兄弟反目的。她自幼是個懦弱性子,一般遺傳了她娘,如今卻怎麽這般厲害了?”
一旁的耿媽媽想到了當年風華正茂的梁氏,心裏一陣感懷。這位表姑娘,怕是遇到過很嚴重的變故,方才性情大變吧。自己與她雖立場不同,必然爲敵,可她仍是覺得對姜采有些佩服的。這世道真是對女人太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