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看他防備的樣子,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知道的都是坊間傳言,真相到底如何,還得問老爺才是。”
三老爺垂眸,将手中的碗推了出去,已然沒了胃口。“我知道的也不多,麗妃與大嫂的樣貌相似,我便更不知曉了。”
三太太想了想說道,“當年到底如何,興許隻有老太太和大伯知曉,莫不如還是先将淮姐兒失蹤一事告知老太太吧。你我皆不知情的,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三老爺點了點頭,“原不想讓母親再過多勞累。母親到底年歲大了,經不起這般折騰。”
說着便連連歎氣,皆是孝子情懷。
三老爺派人去老太太院打聽,看看自己眼下去與老太太說話是否方便。回禀的人說,老太太才剛用過飯,正在消食還未歇息。三老爺這才又換了件石青色的外袍,往老太太處去。
榮壽堂内,少了素日的熱鬧,十分素淨冷清。已是暖春時節,老太太仍裹着一件紅棕色團花大毛衫,歪在貴妃榻内,沒的半點精氣神。
三老爺給老太太行了禮,關心了一番老太太的身體,順帶表明了一番孝心,彙報了一下自己的近況。然後便開門見山,将姜淮失蹤一事告知老太太。
老太太似是早有預料一般,命人關好了門窗,幽幽開口,“她娘既然有神通能從這府上消失的無影無蹤,自也不會冷眼瞧着女兒在府上受苦。不過是你大哥布下的一個局罷了。眼下,追捕秦氏已有了眉目。”
虎毒不食子,再狠心的女人,也不會抛下自己的孩子置之不理。更何況,秦氏曾在姜淮身上壓了多大的寶。
三老爺聽了這話,心下稍安。另有有些局促,自己到底不如大哥沉穩。
三老爺自幼厚道,老太太見他面上微紅,安慰道,“本不是你房裏的事,你自不知内情。這些日子府上委實慌亂,多虧你媳婦是個有擔待的,才将這府撐了起來。”
“花氏所爲皆是分内之事,母親何須挂懷。”三老爺恭恭敬敬,神态卻有些飄忽。老太太猜測他必是仍有要事要問,便擺了擺手,将田媽媽也去外面等着。
“眼下隻有我們娘倆兒個,你有什麽話便說吧。”
三老爺微微欠了欠身,“這話兒子本不該說,隻是眼下府上這般形勢。作爲姜氏子弟,總該盡一份自己的心力。許多事,還請母親提點一二,兒子才好知道日後該當如何行事。”
老太太見三老爺這幅小心謹慎的樣子,恐怕再瞞下去,便要母子離心了。于是略一思索後,緩緩開口,“想必你是想問當年我們姜家和秦家沒結成的那門親事罷!”
三老爺點頭,一雙眼睛看向老太太,滿是詢問。
“卻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不可說的事情。”老太太撫了撫衣領,很是閑散的往身後的引枕上靠了過去。目光放在遠處窗台上擺着的一株快要落盡的紅梅上,聲音和緩。“當年玉哥兒與那秦家大丫頭一見鍾情,便央着我去提親。我原是相不中他們家的門楣,硬生生的推了。可瞧着你哥哥日日夜不能寐的樣子,又委實心疼。便暗下打聽了一番,才知那秦家雖家風不甚清雅,可這大姑娘自幼随着父親在南邊上任,與外祖父家走的極近。頗有其外祖遺風,卻是個端方賢淑的好姑娘。我雖瞧不上那南安侯爺,可想着既是玉哥兒愛重,又是個好姑娘,也不妨就成全了這門親事。可就在我要去聘請官媒當日,太後急召我入了宮。”
老太太緩了一口氣,回憶當日情形時,仍覺得情緒難平。三老爺也将一顆心提了起來,果然,此事牽連皇家。
拿了手邊的茶碗,呷了一口涼茶。老太太繼續說道,“先皇故去後,太後極少見我,除非有什麽不可與外人道說的事情,才會與我商議。那日我一進慈甯宮,便見院内擺了香案,設了神壇。”
三老爺吃了一驚,“我朝嚴謹巫蠱,太後爲何……”
老太太擺擺手,“我當日見院子裏站了十多個小道童,也着實吓了一跳。後來太後與我說,她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白蛇盤亘在宮中,逶迤而去,入了皇帝的太和殿,最終化爲一個女子模樣與皇帝交頸而眠。待再細看,皇帝竟是七竅流血已然駕崩的模樣。太後驚醒後,接連幾日均有此蛇女入夢。每每醒來,都驚的一身汗。再後來,太後便得知,近日皇帝被内閣大臣梁緻章的小女兒迷住了心竅。那女子生肖爲蛇,生的異常貌美。”
三老爺已聽的皺起眉頭,“此人正是先大嫂,梁氏。”
老太太點頭,“正是她,閨名一個離字。太後設壇請來清風山上最了不得的道長,查問離兒身世。竟說她是妲己轉世,生來禍國,該殺。太後仁慈,又覺此事雖有蹊跷卻也不得全信,總不能因爲一些無稽之談,便要了一個人的命。想着隻要拆散皇帝與她便沒什麽要緊。于是便問我,願不願意娶梁氏進門做媳婦。”
太後這招有點損了,雖是留了人的性命,可明顯是将禍水推入了英國府。當年曾有傳言說英國府意欲反叛,恐怕太後還是起了戒備心的。回想前塵,老太太歎了一口氣,“太後以爲,皇帝與玉哥兒手足情深,便是再如何愛慕梁離也不會與兄弟反目。又思及當日朝局,衡量各方關系,我最終答應了太後。娶梁氏進門。皇帝卻是因爲與你大哥的情誼,忍痛割愛。可也從此荒廢了朝政,隻搜尋與其相似的美人納入宮中。接下來沒有幾年,便經曆了五胡之亂,大齊險些亡國……”
“五胡亂朝那一年,正是大嫂過世那一年。”三老爺忍不住插嘴。
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垂下眼眸,試圖掩住内心洶湧而至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