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英國公雙肘撐着桌面,目光陰冷。
姜柏将姜慶暗訪途中遇害,被榮演救下的事情和英國公複述了一遍。“當時我便覺得事有蹊跷,如今看來,恐怕我們府上已經牽連到祁王追查的案件之中。”
英國公沉默,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很是頭疼。當年續娶秦氏這個錯誤的決定,到底成了禍根。走到今天這步,若是出了差錯,許多人都白白犧牲了性命。
姜柏臨危受命,查訪真相,保護全府。
姜采和姜瑜兩人輪流上陣,在老太太床前伺候湯藥。
三太太每日都要猛灌幾壺茶,打起精神來善後。
姜玥的自殺戲碼表演的非常走心,先是投缳,不成又碰柱。此刻頭上被纏着厚厚的繃帶,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靠在床邊,淌眼抹淚。
三太太進門便見她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心裏頭厭惡多于同情。
她常常抱怨老天不公,沒能給她送個貼心棉襖小女兒,如今看姜玥這樣,反倒覺得沒有女兒甚好。
三太太調整了一下情緒,幾步上前,走到姜玥身邊,按住要起身請安的她。“玥姐兒隻管躺着,不必拘泥虛禮。今日可覺得好一些了?”
姜玥苦笑,“勞煩嬸娘挂心,好是好了的。”
三太太看着她白淨的小臉瘦了一圈,自也知道她是吃了苦頭的。想着她腹中還有個胎兒,到底生出了幾分同情。揮揮手将屋内不相幹人等都清了出去,隻留幾個心腹。然後非常耐心的對姜玥說道,“老太太的意思,那秦平不值得托付,爲了你好,隻将孩子打掉吧。日後老太太自會做主,爲你找一門妥帖的親事。”
知道了秦平的家庭狀況和社會地位以後,姜玥早就抛開了想要與他共結連理的心思。可打掉孩子卻也需要勇氣,這之後也将面對一樁貶值的婚事。她内心十分抗拒。
三太太循循善誘,“别家若是出了這等事,必是不會留活口的。老太太仁慈,瞞住了老爺,給你留了一條活路。玥姐兒,你可要好好思量思量,莫要白費了老太太的一番苦心。”
姜玥下意識的撫了撫還未隆起的小腹,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三太太以爲她是心疼骨肉,剛想勸慰。卻聽她道,“往後還能有什麽妥帖親事。隻怕會被遠遠的打發出去。”
三太太有些失望,一旁伺候的蘭草沖過來,跪伏在姜玥身邊。“姑娘,您就聽三太太的吧。咱們家到底門楣高,就算日後低嫁也不會委屈您的。更何況老太太仁慈,斷然不會要姑娘受委屈。”
可老太太也斷然不會再真心管她了,她丢光了英國府的臉。姜玥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侄女,全憑嬸娘做主。”
三太太沒想過會這麽順利,心下松了一口氣。忙揮手召喚跟來的婆子準備藥物和用具,伺候姜玥打胎。完成艱巨任務,她既不是親娘也不是嫡母,沒必要陪着看她遭罪,早早便離開了。
姜采聽說姜玥已經落胎已經是夜裏了,她被一陣陣尖叫聲喊醒,一打聽,才知道是姜玥難忍劇痛發出的哀嚎。
她早已困意全消,輕輕歎了一口氣。碧絲用銀絲挑了挑燈芯,端了一碗茶給姜采。“姑娘再睡一會吧,天還早呢。這些天伺候老太太夜裏都沒怎麽休息,沒的熬壞了身體。”
姜采接過茶碗來抿了一口,搖搖頭,“這幾個時辰也着實是睡夠了,三妹妹這樣我也卻是睡不下了。”
碧絲也歎了一口氣,“好端端的一個府,不知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細細想起來,府上一日比一日亂,似乎就是從姜采醒來以後。碧絲有些不自然的去看姜采,若是姑娘一直忍氣吞聲下去,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秦氏母女不會瘋狂的陷害姜采,許多事情不會敗露,甄姨娘不會自盡,姜玥不會懷孕,秦氏不會失蹤。水波之下自然暗流湧動,但不會有驚濤駭浪。
碧絲突然覺得,姜采像是始作俑者。想到這,她不由的心中一驚。自己怎麽會這般無端揣測姑娘。
姜采哪裏知道碧絲心中所想,直言道,“今日出了這麽多禍端,正是因爲日積月累而來。倘若從一開始發現秦氏行事有所偏頗,便就能有人出來伸張正義,恐怕她也不會隻手遮天,寵慣壞了四妹妹,做下種種禍事。甄姨娘多有行迹不軌之時,若能嚴以管束,自也不會影響到三妹妹,緻使她行事如此。矛盾積累的多了,人心貪欲多了,自然會是今日這般境地。”
更重要的是,這個宅子裏的人,各自爲政,各揣心思,難以聚集成一股力氣。所以如今出了事,老太太一倒,三太太應付了事,四太太趁機撈錢,林姨娘摟着姜瑜明哲保身。沒有一個人出來做些實事。
看起來繁盛的英國府,其實也漸漸露出了衰敗之色。像是20年前的甯遠侯府。
被屋内動靜吵醒的殷媽媽,此時披了一件衣服進來,正是聽見姜采這番話。忍不住附和,“姑娘說的正是,國公府表面上看起來繁榮昌盛,實則處處藏着陰司事兒。日積月累,便壞了家風。”
姜采擡頭看向殷媽媽,“媽媽是這府上的老人,可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國公府開始亂起來的。”
殷媽媽在姜采對面的小錦礅上坐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垂眸沉思半晌,這些事到底該不該和姑娘說。她已經遭遇了一次劫難,這一次姑娘夠不夠強大能抵禦的了呢?殷媽媽是姜采的乳母,待姜采猶如生女一般。她委實有些糾結。
姜采見她的樣子,自然知道她是有些拿不定注意。便循循善誘,“媽媽有什麽盡管說,如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論聽見什麽,都能沉得住氣。”
殷媽媽擡起頭,眼中突然乍現光芒。“所有的一切都皆因先夫人之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