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演看了姜采背影幾眼,心下委實有些疑惑。他們榮、姜二府本是親戚,自然走動頗多。姜采雖然三天稱病,兩天卧榻不起,這些年卻也結結實實見過幾面。記憶中的姜采似乎同現下有些不同,要他說出個所以然卻也不能,許是姑娘大了有所變化也未可知。
姜采回到老太太休息的禅院裏,見屋子裏除了老太太、二老太太又多了一個面生的老太太,并幾個年輕的媳婦、姑娘。
老太太見姜采進門,忙叫姜采到身邊來。介紹給自己的老夥伴。姜采這才知道,原來這位一臉和善,穿着清雅的老太太正是邢閣老的夫人,邢老夫人。姜采忙給邢老夫人行禮問安。
邢老夫人見姜采面容豔麗,行止得體,一副大家風範,雖出身勳貴之家,身上卻不見驕嬌二氣,反而随和大方。心下也很喜歡,便摸了個紅緞底繡金線的荷包,塞給姜采。拉着問了問讀什麽書,女紅如何,喜歡什麽花樣子雲雲。
姜采都按規矩一一答了,邢老夫人才拉了自己的兩個孫女來介紹。
挨着邢老太太坐着,年紀大一些的正是要說給姜柏的邢曼春,另一個十三四歲的是小女兒邢曼麗。姐妹兩個容貌有三四分相似,都生的弱柳扶風般嬌柔美麗。看兩人言語、神态,也十分親厚。
介紹相識後,姑娘們便都湊在一處說話。
秦妙音端莊持重,與邢曼春似是早已相識,談話間多有親密舉動。曼春不知是因婚事緣故還是旁的,并不大願意理财姜家姑娘。
姜玥多有奉承,強行擠進了談話圈子。
姜采在一旁吃茶,神色如常。姜瑜有些看不慣姜玥阿谀奉承的樣子,撇了撇嘴,低聲對姜采道,“我們到底是大家小姐,三姐姐這般委實丢盡了顔面。”
姜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妹妹爲人随和,與人親厚是好事。”
“可她明明是巴結奉承!”姜瑜嘟着小嘴,心裏頭委實不痛快。
她素日裏雖然嬌憨厚道,可到底有貴女的矜貴和驕傲。等閑人等并不屑與之來往,更别說攀附旁人。見姜玥這般,心下委實憤慨。
姜采倒是多少能理解姜玥,素日府上姑娘各行一派。原主姜采病弱,少與姊妹走動。現在的姜采适應期沒過,自然不會輕易與人交好。姜淮有秦氏撐腰,在府中橫行霸道,四處排擠人。姜瑜裝憨,萬事不沾,更兼林姨娘是良妾不用看主子臉色過活,她雖爲庶女,骨子裏卻有嫡女的矜貴。剩下一個姜玥,生母是婢女爬床上位,黑曆史頗多,她便不受待見,自身又沒什麽安身立命的本事,若不攀附旁人,恐難以生存。這些年,她攀附、拉攏旁人已成自然,奴顔媚骨根深蒂固。
可惜姜瑜年紀還小,看不清人心。姜采安撫她,“旁人如何,我們管不了。約束好自己便是。”
“在家裏也便罷了,在外面豈不是壞了我們滿府姑娘的名聲。”姜瑜恨恨。她知道姜采不以爲然,是因爲老太太寵愛她,自然早以爲她的婚事籌謀。而她,若有閃失,怕是要葬送後半生。
姜采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誠然一個女孩行爲不端的确會連累所有姊妹。可卻也并非家家如此。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呢,何況這些不是一個娘胎裏爬出來的姑娘。大多數人還是能想明白這個道理的,更何況英國府這樣的門楣,多少人家想要攀附。姜瑜的擔憂多餘了。
“今日她做的事情祖母都會看在眼裏的,回頭自有長輩教導。”姜采端着紫砂小茶碗細細品嘗。
姜瑜小臉紅紅的,心中猶自不甘。卻也能保持冷靜,坐着和姜采一塊品茶。
老太太坐在上首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心中默默歎了一口氣。
邢夫人見小女兒隻貼着秦家姑娘和姜家庶女親熱,心中恨其不争。自家老太太規矩極嚴,又不好輕易插手。
“……原就是我耽擱了曼姐兒的婚事,如今留的年歲大了,更應謹慎些,方才對得起我那故去的兒媳。”邢老夫人語調平緩,似是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英國公早已上門提親,邢老夫人自然知道姜家的意思,今日突然來了這樣一句話,顯然是要變卦。老太太心中一動,“女人家一生頂要緊的便是婚事,我們做祖母的更是疼愛孫女,哪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孫女都能嫁得良人,一生順遂。隻是這世上啊,哪裏就有十全十美的事兒,有遺憾和不圓滿才叫人生。”
老太太言外之意,邢曼春這個年紀想找個一婚少年不容易。姜柏雖然是二婚,略有遺憾,可也不虧了邢曼春。
邢老太太心下卻是另有算計,臉上仍然挂着和和氣氣的笑容。“咱們都是過來人,且知道女人一生的不易。”
說完便将話題岔開了,老太太有些茫然。邢老夫人這是幾個意思?沒瞧上英國府?
兩位老太太的會面不甚愉快,邢家遲遲不給消息,難道是拿捏着想要姜柏拿出誠意來上門求娶?
回到府中,老太太雖然已經筋疲力盡,卻仍然将英國公叫到跟前,将邢老夫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英國公眉頭緊蹙,“邢閣老雖未吐口,可邢大人卻是極其願意結下這門親事的。想來因是高嫁,若太容易了,怕姑娘入府後受冷待吧。到底是咱們家娶媳婦,多拿出誠意來也沒什麽。過了初五,便叫柏哥兒再上門去求。”
英國公身居高位多年,仍能如此謙遜,老太太很滿意。微微颔首,“咱們要拿出誠意來,可也不能失了體面。倘或他們家真就瞧不上這門親事,卻也不是非她家不可。我瞧着今日邢老夫人的樣子,怕是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英國公恭敬點頭,“全憑母親做主。”
英國公走後,田媽媽端了一碗熱羊奶給老太太。“老太太累了一天了,喝碗熱奶歇了吧。”
老太太接過白瓷底繪五福添壽花紋的碗,一臉怅然,“我總覺着事兒有蹊跷。莫不是那秦氏不甘心,做了手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