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作勢就要教訓她。賈蟠家的自外面撩了簾子進門,忙開解,“姑娘才多大,夫人何必急着教她這些。慢慢大了,看的多了,自也就懂了。”說着便壓低聲音通告四太太來了。
果然話音一落,四太太便笑語嫣然的撩了簾子進門。
姜淮剛被科普了四太太的爲人,一見她臉上挂着的笑容便覺得虛僞做作,心裏委實覺得膩歪。可出于禮貌,還是起身行了禮。并将自己的軟榻讓出來給四太太坐。
四太太拿出萬能油開場白,誇贊一番秦氏,表揚一番姜淮。彎彎繞繞最後将話題落到重點,“……我也是爲嫂子報不平,辛苦操勞了這麽多年。如今不過是三嫂和采姐兒在老太太面前表現了幾日,便就将你的功勞都蓋過去了。咱們府上這麽多年,若不是你精心打理,哪裏有這般昌盛的。”
姜淮到底年輕,忍不住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她雖驕縱,卻不敢随意插言。
秦氏撫了撫羊毛卷邊的袖子,笑道,“四弟妹這是從何說起?大家無非都是爲了這府上的昌盛。不論是三弟妹還是采姐兒,如今幫襯着老太太管理庶務,爲的都是咱們這國公府。論什麽功勞呢?”
四太太挑撥不成,有些悻悻然。“嫂子到底是大家出身,氣度不凡。若是我,吃了婆婆這一頓排頭,少不得心裏要不舒坦。日後,我也要向嫂子學習。凡事啊,都看得開。”
秦氏嘴角含笑,不急不惱。卻也擺明态度,“我們做媳婦的,就是要孝順公婆。婆婆不高興,便是我們沒錯也要認的,難道要與老人家争個高下。既都是爲了一家的榮耀,何必分什麽你我。這些日子難得清閑,我也好打理打理自己的院子,體貼體貼國公爺。”一面說着,一面看向四太太,幽幽道,“我聽聞四弟前些日子從南邊回來,領了幾個揚州姑娘。她們可還安分?”
聽到這,四太太當即黑了臉。四老爺是這府上最不安分的,不思進取,隻知玩樂。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蒙陰捐了個閑職小官。雖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可因家世顯赫,衆人皆愛與其結交。今日吃酒明日聽曲兒,後日捧個戲子。日子過的委實滋潤。這四老爺不僅愛玩,還十分好色。同僚不論是誰送的豔婢美妾皆不推脫,自己更是尋花問柳廣泛搜羅,如今不過才二十幾歲,屋子裏莺莺燕燕已經數不過來。
老太太雖然疼兒子縱着他胡鬧,但卻不許在正牌夫人生兒子前,鬧出庶子來,亂了規矩。不知是四太太的這塊地太貧瘠,還是四老爺播種不給力,總之自打成婚已過了七八年,四房仍然一個孩子也沒有。老太太心裏雖然急,可因着兒子行止不端,也不好苛刻兒媳。便隻能任由其發展。
四老爺前幾年還努力播種,争取給自己留後,在兄弟們中間挺起腰闆。可對着一片并不肥沃又不美麗的地,耕種兩年後實在力不從心。四老爺破罐子破摔,打算最後實在沒辦法就從西府過繼一個孩子來傳承香火。橫豎死後有人祭祀他便是了。想通這些,他便越發的放縱自己。
從前不過是去煙花柳巷沾花惹草,真有投了情趣一時丢不開手的,也隻敢在外面置個宅子養着。如今南下遊玩一圈,已經敢将新晉的揚州瘦馬帶回府上公然嬉鬧。昨日裏夫妻兩個正因爲這事大鬧一場。
秦氏此刻提起這話,分明是嘲笑四太太,自己屋子裏的事情都管不明白,出來挑撥什麽?
四太太自然聽得懂她的弦外之音,惱怒的漲紅了臉。卻又不能發作,隐忍一番後說道,“咱們國公府是什麽地方,也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想要撒野就能撒野的。我也不與她們說别的,隻講了講當年官場上有同僚送了幾個揚州瘦馬給國公爺,最後如何被大嫂懲治的。講明了家風、門風,也不怕她們不乖順的。”
秦氏一口氣悶在胸前,全然不妨她扯出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當年的那幾個姑娘……都沒能活着過年。她也是因爲這件事後,被老太太厭棄的。
四太太覺得算是搬回一局,笑笑道,“叨擾了這半日,想來嫂子身子也是乏了。我也合該早些回去,休息休息。”
說完便起身走了,留下氣悶的秦氏。四太太挑撥秦氏不成,心裏委實不痛快。卻不好即刻去三太太或是姜采處,自回了屋子想對策。
姜采并不知道四太太在背後的動作,一心撲在辦事上。先命人将各院報上來要買的東西,按過去的規矩采買好了分發。又請人叫來了姜慶,将自己的意圖表達清楚之後,姜慶一臉詫異。
“你若是覺得從未做過,有些觸頭。倒大可不必擔心的,劉媽媽的女婿常做采買差事,你隻當是在他身邊學習便是。”
姜采說完,姜慶還是不可置信。終究忍不住問出口來,“爲何是我?”
“我自是知道你是個有抱負的,鎮日裏做出一副不上進的樣子也無非是怕自己一事無成被人恥笑。你一則覺得自己身份不顯貴,卻仍沾着皇親國戚的邊兒。外頭有人面上奉承你,背地裏卻不大瞧得起你。陰奉陽違,要你心裏頭好不痛快。你痛恨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二則,你沒了父親以後,在學堂裏被人欺負難以忍耐,一氣之下索性書也不讀了,覺得自己比不上那世家公子的才學修養,也不能考舉做官,給你母親掙個诰命。凡此種種,皆因你自己心裏作祟。我說的是也不是?”
姜采一番話說下來,姜慶隻覺得自己似被人剝光了扔在陽光下暴曬一般,更是羞愧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