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絲知道姜采得了這差事,卻是一籌莫展。正在盤點新得賞賜的碧柳見姐姐一臉愁容,不解道,“常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姑娘算是翻了身。你怎麽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碧柳捧了一匹杏紅色湖緞走過來,“攬多大的差事,受多大的累。偌大個國府,打理起來豈是容易的?我聽三太太院裏的巧繡姐姐說,每天天不亮,三太太屋子外頭就等着一排回事的管事婆子。每日裏三太太比上早朝的三老爺起的還早,光是聽那些婆子回事一晌午就要過去了。偶爾有些難處理的事,一忙就是一天。到了晚上日日都是累的頭暈眼花。咱們姑娘雖不能及三太太一般忙的,可這身子才好了些,若是再累病了可如何是好?”
碧柳很是樂觀,“這都多久了,姑娘身子哪裏有一點不适的。眼瞧着兩腮都鼓起來了,氣色越發好了。之前周大夫來瞧不也說了,姑娘大好了,連那些個素日常吃的補藥也大可停了的。你還擔心什麽呀。要我說呀,你就是忒小心了,什麽事兒都要往壞處想幾分,沒的自己累心叫旁邊人跟着也愁苦。萬事雖不能盡如意的,可都往好處想一想,寬一寬心,豈不過的自在。”
碧絲覺得話很有道理,可她天性就是如此,謹慎又多少有點悲觀。“可我覺着,夫人這次的反應太不對了。你想想,最不想要姑娘做大的,無非就是她。可你瞧今日,老太太将差事交給了姑娘,她卻是一下都沒反駁的。我總擔心她還會背地裏害姑娘。”
“放心吧,我瞧着姑娘近日與往昔不同了。那次多兇險,若不是劉媽媽發現的及時,怕是姑娘都沒命了。這樣大的事情發生以後,姑娘肯定也想通了許多事。你沒瞧見嗎?現在姑娘可不怕那院兒的母女,常常還給他們不痛快。老太太如今也是越發的喜歡姑娘了,處處擡舉姑娘,偏幫姑娘。”碧柳寬慰碧絲,又在記庫存的本子上填了幾筆。然後将那本子合上,用一個織錦的白絲綢帕子包裹好,裝進了床頭的紫檀木雕花五鬥小櫃子裏,上了鎖将鑰匙貼身放好。
碧絲挨着碧柳在床邊坐下,幽幽歎了一口氣。“姑娘到底年輕,我總怕那院認真較量起來,姑娘敵不過。”
“有什麽好敵不過的。倘若她真叫姑娘吃了什麽虧,大不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橫豎我是個丫頭,賤命一條!若是爲了姑娘,豁出去不要也罷!”碧絲将頭一揚,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站在門口的姜采将屋裏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忍不住鼻頭有些發酸。這兩個丫頭,一個穩重踏實,爲了她處處陪着小心;另一個憨直爽快,爲了她什麽都豁的出去。前世做姑娘的時候,自己身邊也有這樣一心一意的丫頭,可卻最終都未得了善終。這一世,爲了這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她也要擦亮了眼睛覓得良人,好好照拂她們。
明明想要進門與她們安排工作的姜采,因爲情緒有所波動,默默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在用湯婆子暖床的紫蘇見姜采折返回來,有些詫異,“姑娘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姜采坐在床邊的軟榻上,“忽而覺得有些乏了,事情都不急在這一時,明日再說也不遲。”
紫蘇不疑有他,将床鋪鋪好後,親自去端了一盆熱水來浸透了帕子給姜采擦臉。“姑娘既是累了,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明日頭一天,來上報要東西的且多着呢。姑娘得養足了精神。”
“嗯。”姜采點頭,自接過了帕子擦臉。又有寶環,金玲兩個丫頭伺候着更衣。“今日大家都累了,都早些回去歇了吧,屋裏的茶壺蓄滿了,夜裏如果渴了我自起來用,不用值夜了。明日大家也要忙的。”
丫鬟值夜乃是本分,今日值夜的正好是紫蘇。她忙推辭,“謝謝姑娘體恤奴婢們,可哪兒都沒有不值夜讓主子自己起夜的道理。況且姑娘素日裏也不常起夜的,咱們值夜的都不累。”
“怎麽不累的,我雖不常起,可值夜的總是擔心我醒了喚人聽不見,一夜都睡不踏實。”姜采顧自上了床,蓋好被子。“好啦,自去歇了吧,明日早起半個時辰。”
紫蘇還想堅持,可見姜采已閉上眼睛,準備睡去。便上前将挂在鎏金雕龍鳳鈎子上的姜黃色繡冬梅雪景的床幔放了下來。自将茶壺蓄滿了水,又将夜壺放置好。獨留了一盞用琉璃盞扣着的燭燈,領着寶環、金玲兩個退了出去。
第二天天不亮,姜采便被劉媽媽從被子裏拎了出來。迷迷糊糊中梳洗打扮,還未大醒過來。碧柳便端了一隻豆綠底繪的粉彩成窯茶碗過來,“姑娘,這是剛熬出來的金絲紅棗茶,您用一杯暖暖胃。外頭的婆子們等了半天了。”
碧柳明顯也有些沒睡醒,聲音有些懶洋洋的。
姜采接過茶碗來,喝了一口,隻覺得胃裏暖洋洋的舒坦。雖然是冬日裏早起,卻一點也不覺得冷的難受。醒了醒神,瞧了瞧牆上的漏鍾,打了一個哈氣。再看看除了劉媽媽和紫蘇外,一臉困頓的大家,非常不好意思道,“打今兒起就要辛苦大家了,除了分例外,每月我再自掏體己給大家補三百錢。”
衆人一聽,當即便來了精神。
劉媽媽和紫蘇進行了眼神交流。如此深谙人心,懂得利益驅使收買人心的二姑娘,老太太到底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們并不知道現在的姜采是換過囊的,對于打理内宅可有很多經驗。将寶環、金玲兩個留在内屋。姜采帶着劉媽媽、紫蘇和碧柳、碧絲向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