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嬰剛剛坐上馬車,就看到了韓厥冷峻的臉龐。
樓嬰先是一愣,随後笑道:“什麽事?”
韓厥道:“你是不是又出主意來算計魏相了?”
樓嬰笑了起來:“我不是,我沒有,别瞎說。”
韓厥有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魏相得罪你了?”
樓嬰咂了咂嘴,道:“他連個小妾都不給我,你說呢?”
韓厥搖頭,轉身離去。
樓嬰看着韓厥的背影,臉色漸漸變冷,最後化作一聲冷笑,對着面前的禦手道:“還愣着作甚?開車!”
夏日的陽光照耀下來,猶如中行林父心中的戰意那般炙熱。
多年來先是趙盾然後是郤缺,中行林父一直穩坐副将之位,終于這一次輪到他來當一次主将了。
中行林父看了一眼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弟弟智首,道:“罃兒去哪了?”
智首臉色微微變幻了一下,低下了頭:“兄長恕罪,弟……讓罃兒去找那魏相了。”
中行林父皺眉道:“爲何要去找他?”
智首道:“罃兒說了,他……意難平。”
中行林父聞言啞然,但片刻之後突然笑了起來:“年輕人有沖勁便是好事,這一次确實不怪他。不過你我也要好好努力,免得讓人覺得荀氏竟然已經沒落至此,就連趙氏蓄養的惡犬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上來撕咬了!”
智首重重點頭:“兄長所言極是!”
趙氏營地之中,趙朔看着面前的魏相,表情冷靜:“你爲何要配合君候演那處戲?”
魏相看不出趙朔内心的心理活動,但這并不妨礙他據實以告:“回趙孟,君候身體抱恙,恐無法返回绛都了。”
趙朔臉色大變,過了好一會才道:“誰告訴你的?”
魏相道:“是屠岸賈。”
趙朔有些不安的用手指敲擊着桌面,過了好一會才道:“屠岸賈此人乃是我趙氏死敵,其人所言不可輕信。”
魏相道:“屠岸賈如果想要名正言順的重返大晉政壇,新君繼位是他最好的機會。”
趙朔猛然擡頭,目光之中露出一絲殺機:“屠岸賈此人決不可留!”
有那麽一瞬間,魏相覺得趙朔眼中的殺機或許有一部分是針對自己而來。
所以魏相決定解釋一下:“屠岸賈重返大晉政壇是除了趙氏中人以外所有人的樂意見到的事情,無論是郤伯、中行伯甚至是士伯,這一次他們都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砰的一聲,卻是趙朔憤怒的砸了桌子:“先父不過去世數月,這些宵小就已經如此按捺不住了嗎?魏相,你說現在該如何去做?”
魏相等的就是趙朔的這句話:“趙孟,我以爲趙氏是時候做出反擊了!”
在中行林父出兵的第二天,魏相在高台之下和智罃發生沖突的消息就慢慢的傳播開來。
對此,衆人不免也紛紛發表評論。
“魏相大夫怕是和荀氏杠上了,你說這是何苦呢?”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魏相乃是趙孟所蓄養的惡犬,不死死咬住荀氏怎麽能夠證明他的本事?”
“也是,魏相此人性情素來暴戾,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比起當年的胥克要更加兇殘。”
“唉,此人爲了上位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個世代,真真人心不古啊!”
“是啊是啊,想老夫當年那個時代,比之現今不知強了多少……”
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動下,幾乎大部分言論都對魏相很不利。
夏敬對此十分憤怒,又有些憂心:“宗主,這一次怎麽和上一次一樣,莫非是先氏又出手了?”
魏相緩緩放下手中韓厥剛剛讓人送來的信,臉上露出大有深意的笑容:“這一次可不一樣,那可是……自己人啊。”
夏敬楞了半晌,下意識的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麽應對?”
魏相沉默片刻,道:“夏敬,我且問你。你覺得我們現在是在爲誰效忠?”
夏敬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趙氏!”
魏相笑了起來:“趙氏确實對我有提攜之恩,但我帶給趙氏的回報卻早就已經足夠償還,甚至可以說是遠超了。将來很長一段時間内趙氏都将是我們夏氏的盟友,但不再是我魏相的主君了。”
這個答案顯然讓夏敬有些意外,過了好幾秒之後才道:“難道是君候?”
魏相依舊搖頭:“這個時代的大晉哪裏還有真正效忠君候之人呢?即便是像屠岸賈這樣看上去似乎死心塌地的人,其實也隻不過是因爲他隻有從效忠君候這個渠道才能獲得權力罷了。六卿擅權之勢已成,誰要是繼續效忠君候,誰就是六卿的眼中釘和肉中刺啊!”
這就是魏相爲什麽遲遲不殺屠岸賈的真正原因,在魏相的眼中屠岸賈早就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夏敬有些苦惱的揉了揉頭發:“那臣就想不出來了。”
魏相正色,十分嚴肅的說道:“記住我今日的話。我們效忠的不是任何一個人,也不是任何一個家族,而是大晉和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所以夏氏的目标從來就不是什麽六卿,什麽諸侯,而是整個天下,是整個華夏世界!”
這句話無疑給夏敬造成了極大的沖擊,過了好久之後才道:“可是宗主,現在我們的夏氏也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啊。”
魏相怒了:“胡說什麽?我們不是還在太行山中有一座城,還有好幾千子民在等待着我們去統治呢。”
夏敬沉默半晌,道:“臣還是覺得宗主應該腳踏實地一些。”
晉國君候如果說要統一天下那應該叫做胸懷大志,但一個剛剛獲得封地的下大夫喊着要一統天下,怎麽看都是好高骛遠啊。
魏相哼了一聲,昂首道:“人若是沒有夢想,和鹹魚有甚區别?咦……你怎麽進來不通報?”
後面半句話是對着剛剛走進來的士燮說的。
士燮有些好笑的看着魏相:“難道你還有什麽秘密瞞着我不成?我們可是一家人。”
魏相闆着臉:“我乃夏氏宗主,你是士氏嗣卿,哪裏來的一家人?”
士燮翻了一個白眼,大刺刺的在魏相面前坐下,信手拿起魏相桌案上的碗将裏面的酸梅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然後砰的一下放下了碗,滿足的“啊”了一聲,道:“少廢話,我今日就是想來問你,君候的身體當真如你說的那般不堪?“
魏相平靜的說道:“過不多時,怕是大晉又要再起哀樂了。”
士燮道:“家父可是因爲你的建議而拒絕了中行伯提議的副将之職,如果這一次中行伯能夠勝利歸來的話,那你應該明白這會讓我們士氏損失多少。”
魏相咳嗽一聲,道:“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士燮闆着臉,道:“我乃士氏嗣卿,你乃夏氏宗主,哪裏來的一家人?”
兩人相視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