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主君的标準就是看他能不能做到有功必賞,趙朔覺得自己這一刻非常好的做到了這一點。
但從一個主君的角度來說,一份封賞至少應該得到五份回報,或者十份。
于是,趙朔很快就提出了新的問題:“中庶子啊,你是去過邯鄲的人,你覺得我應該怎麽用邯鄲氏才好呢?”
魏相不假思索的說道:“邯鄲氏初歸心,當謹慎用之。但在他人面前卻要讓人感覺到邯鄲氏深受主君信任,如此才能夠震懾某些人,讓整個趙氏真正歸心!”
趙朔這一次并沒有像之前那麽抵觸魏相的這種誅心之言,而是緩緩點頭,良久不語。
魏相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将心中的話抛出來:“主君,其實此刻乃是我們趙氏向北擴張的絕佳良機!”
趙朔明顯楞了一下:“向北擴張?”
此刻在晉國的北方是諸多戎狄,比如赤狄、林胡、樓煩等等。
趙朔道:“戎狄之地,荒涼之所,當真有此必要?”
魏相正色道:“君不聞狡兔尚且三窟,如今大晉之中諸卿争鬥越發激烈,如趙宣子等老人在世之時尚且能夠維持一番體面,等到老人們紛紛去世之後怕是便隻能你死我活了。”
在曆史上,晉文公的老班底們都在世的時候雖然争鬥也很殘酷,但滅族這種事情是很少發生的。
一方面是因爲這個時候晉國的卿大夫們鬥争還沒有激化到那個程度,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大家當年都是一起跟着晉文公于各國之間狼狽逃難,多少也是有點戰友情的。
等到老一代人之中的最後一位上卿中行林父去世,晉國卿大夫們的政治鬥争就從誰輸誰死但家人保全變成了我赢我就要殺你全家。
而這些血淋淋事件的序幕,就是從趙氏的下宮之難開始!
趙朔沉吟良久,并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說道:“且讓我想想。”
殊死拼殺或許是魏相的風格,但以死進谏就不是了,所以魏相很淡定的就離開了。
剛剛離開趙朔的書房,魏相就看到一輛馬車迎面駛來,從樣式和上面的家族徽記來看這輛馬車應該是屬于韓厥的。
果然,馬車在魏相的面前停了下來,韓厥出現了。
在确定了對方似乎是朝着自己而來之後,魏相就拱了拱手:“見過大夫。”
韓厥看上去似乎有些憔悴,原本就已經清瘦的臉龐上眼窩越發深陷,打量了魏相一眼,道:“你在邯鄲城幹得不錯。”
魏相笑道:“多謝大夫誇獎。”
韓厥淡淡的說道:“誇獎就不必了,趙孟是否說過要以大夫之位來獎賞你?老夫在這裏就可以告訴你,短時間内你這個大夫之位應當是無望了。”
片刻的安靜之後,韓厥有些奇怪的看着魏相:“你似乎并未有多麽沮喪。”
魏相微微一笑,道:“趙氏一門五大夫,若是再加上我就是六人,隻要君候和郤伯他們不傻,我這個大夫之位應當都是沒戲的。”
韓厥楞了一下,随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老夫過幾日便要前往扈邑,爲君候準備會盟之事,你要不要随老夫前往?若你去,老夫等會便和趙孟說一聲。”
魏相思考了一下,道:“多謝大夫美意,但魏相覺得還是跟随主君去更好一些。”
韓厥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直接朝着趙朔的書房而去。
魏相站在原地看着韓厥離去的身影,直到确定對方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話之後才歎了一口氣:“這人啊,也不能讓我多開心幾秒。”
以魏相給趙氏的貢獻而言,一個大夫當然是綽綽有餘,但政治就是政治,誰又願意看着趙氏再多一名大夫呢?
所以,趙朔給出這個承諾究竟是想要幹什麽?
魏相并不打算在這裏多想這個問題,而是打算回家之後再說。
然而沿着細密的青石路才走了兩步,竟然又有兩輛馬車迎面而來。
魏相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的站在了路旁等候。
這一次來的是春秋時期相當流行的“敞篷式”馬車,所以魏相老遠就能夠看到這兩輛馬車主人的身份。
屏括和樓嬰。
屏括的馬車走在最前方,從身份上來說屏括作爲趙氏君子也能算是魏相半個主君,所以魏相就朝屏括拱了拱手:“見過屏大夫。”
屏括咳嗽一聲,車夫就将馬車停了下來,正好能夠讓屏括以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和魏相對話。
屏括的八字小胡跳動了一下,淡淡的說道:“你爲何要把邯鄲氏這條背主之犬又帶回趙氏大家庭之中?”
魏相笑着對屏括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屏括冷笑一聲:“愚蠢!不要妄圖在趙孟面前诋毀我等,我等才是真正的趙氏柱石!”
魏相的笑容越發燦爛:“大夫所言極是,魏相也是這樣想的。”
屏括一聲冷笑:“果然是個擅長奉迎之人,也不知趙孟究竟看上你哪一點,走!”
屏括的馬車緩緩駛開,随後樓嬰的馬車便在魏相的面前停了下來。
被馬車的灰塵弄到的魏相咳嗽幾聲,對着樓嬰拱手道:“樓大夫也是來斥責我的嗎?”
樓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明顯發黑的眼圈,道:“聽說你帶回家的那個廧咎如之女頗爲标緻,送給本大夫行不行?”
魏相不假思索的說道:“不行。”
樓嬰歎了一口氣:“你可知道你錯過了什麽?”
魏相道:“沒有興趣。”
樓嬰點了點頭,對着車夫道:“走。”
看着屏括和樓嬰離去的身影,魏相沉默片刻,緩緩搖頭。
由于出身的原因,這三位叔叔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站在趙朔這一邊,爲什麽趙朔就不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呢?
罷了,反正距離下宮之難還有那麽多年,自己隻要混得不差到那個時候早就已經成爲大夫像韓厥一樣獨立出去,趙朔那時候也已經死了,這些趙氏内部狗屁倒竈的事情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啊!”
在陽光的照耀下,魏相的身影慢慢的離開了這座此刻顯得如此金碧輝煌的巨型内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