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大軍正式班師!
作爲中庶子,魏相有時候也要給屬下那些急需在主君面前露臉的少庶子們一點機會。
回家的旅途是很難熬的,爲了排解這份郁悶,魏相決定去找自己親手擒獲的俘虜熊負羁聊聊天。
作爲楚國王子,熊負羁得到了理所當然的優待,坐在了一輛十分幹淨的馬車之中,如果不是他身上那套衣甲,看上去就和任何一名晉國卿大夫沒有兩樣。
熊負羁對魏相同樣也有着濃重的好奇:“我聽說你在對射的時候用異術擋住了養由基的箭矢?”
魏相忍不住失笑:“什麽異術,就是一塊縫在内襯之中的金闆!”
熊負羁被這個消息雷得外焦裏嫩,嘴巴張大得幾乎能夠吞下一隻老母雞,足足過了半晌才道:“你怎能如此無恥?”
魏相聳了聳肩膀,道:“如果能殺死養由基,我不介意更加無恥一些。”
熊負羁很奇怪的看着魏相:“你難道和養由基有仇?”
魏相正色道:“在前往楚營的前一天,有神人托夢于我,說有朝一日我父可能會被養由基于戰場之上射殺!”
這個解釋如果是放在兩千多年之後不免會被人吐一口口水順便再扇兩巴掌,然而熊負羁卻是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才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便難怪了。”
當此時代迷信之風深入人心,家家戶戶必備之書就是古代版黃曆《日書》,而楚國更是迷信之風盛行的國家,楚王本身就兼任巫王的職位,是****的領袖!
因此熊負羁不但相信了魏相的話,甚至還替魏相操心起來:“這麽說來,你沒有殺死養由基,将來你父親豈不是有大麻煩?”
魏相歎了一口氣,道:“所以我隻能再想辦法殺養由基一次了。”
熊負羁眨了眨眼睛,道:“這便是你來找我套近乎的理由?”
魏相呸了一聲,道:“我魏相一生行事,何須向人求助!更何況你雖貴爲王子,卻是我的俘虜!”
熊負羁看着魏相,十分認真的說道:“這些天我仔細的想了想,其實你就是占了兵器之利罷了。若是再來一次的話,我有六成把握可以勝你。”
魏相雙手一攤,道:“失敗者總是很多理由,我能夠理解你。你與其在想這些理由來爲自己開脫,不如好好想想回去怎麽面對你那位王兄吧。”
“王兄?”熊負羁笑道:“無論王兄這一次爲了贖買我付出多少,将來我都會在戰場上給他和大楚十倍百倍的回報,此事并非問題。”
魏相想了想,道:“也對,你那位王兄不可能看不到你的價值。”
熊負羁有些驕傲的擡起頭,道:“我的王兄可是大楚百年一出的英明之君!”
魏相回想了一下楚國的延續時間,很認真的說道:“不是百年一出,是八百年一出!”
熊負羁驚訝的看着魏相:“想不到你對我王兄的評價如此之高。”
魏相笑道:“你可以理解成這是他送我一把弓的報酬。”
熊負羁定定的看着魏相半晌,突然忍不住放聲大笑。
車輪辚辚,碾過地上無數碎石沙坑,讓車廂之中的兩人身體不停上下颠簸。
熊負羁的笑聲漸漸止歇下去,不過臉上還帶着幾分笑意:“我開始明白王兄爲何會主動招攬你了,你确實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魏相笑道:“如果把有趣變爲有才,那我會更加高興。”
熊負羁斂去笑意,認真的看着魏相:“來楚國吧,我可以向王兄舉薦你爲大夫!”
魏相搖了搖頭,道:“我是士伯之婿,趙孟之中庶子,你覺得區區一個大夫對我來說很有吸引力嗎?”
熊負羁楞了一下,道:“我可以讓王兄把公主下嫁給你,你在大楚甚至能官至令尹!”
魏相笑道:“不,你不明白。楚王太英明了,這樣的大王不是我的好去處。”
熊負羁有些吃驚的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道:“晉國人都是你這種犯上作亂的瘋子嗎?”
魏相笑道:“公族和卿大夫之間的鬥争又不是隻有我們大晉才有,殺公族而代之的戲碼我能随便舉出五個以上的國家。”
熊負羁歎了一口氣,道:“周天子這個分封之制害人啊!”
魏相笑道:“其實也不是,當周王朝初建之時這确實是先進的、最好的制度,但現在已經過去了四百多年的時間,一個制度縫縫補補用了這麽多年其實早就已經到了極限,有新的制度取而代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熊負羁傲然道:“若論及制度,當世以我大楚爲首!”
魏相提醒道:“你們楚國之中同樣也有許多大貴族,你就是其中一員。現在楚王英明自然無人能夠産生異心,可有我大晉諸卿的‘珠玉在前’,未來如何就不好說了。”
熊負羁頭顱依舊高昂,隻是看上去不再那麽有底氣:“你說了這麽多,難道你自己就有辦法解決?”
魏相笑了起來:“我當然有。你可以回去把我的辦法轉告給你的王兄,也算是我還了他的贈弓之情。”
熊負羁顯然有些好笑:“那你便說說吧。”
魏相輕出一口氣,淡淡的說道:“無非四字——中央集權!”
熊負羁的身體突然定住。
熊負羁雖然年紀輕輕且以武力見長,但這并不代表着他是一個隻會用腦子的莽夫,恰恰相反這位楚王的同胞弟弟和其王兄一般都是極爲聰穎之人。
這四個字聽起來似乎頗爲簡單,但細細探究,卻似乎蘊藏了讓人極爲心癢難耐的奧妙。
卿族和公(王)族之間的對抗是自從周天子權威崩壞之後每一個國家都在不斷上演的戲碼,楚國當然同樣也是飽受其困擾。
何爲中央?何爲集權?何爲中央集權?
單單是四個字,竟然就能夠引申出如此之多的解讀?
熊負羁突然覺得有一扇新的大門在自己的面前緩緩開啓!
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微言大義?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熊負羁突然回過神來,與其自己在這裏胡思亂想,爲何不直接詢問魏相?
然而當這位楚國王子擡頭想要詢問之時,才發現魏相不知何時已經從這輛馬車之中消失。
熊負羁怔然半晌,發出一聲遺憾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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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