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之所以敢和趙朔這麽說話,不是因爲魏相是穿越者而覺得自己牛逼哄哄,而是因爲這個年代的君和臣之間就是如此相處的。
華夏曆史的規律就在于越靠近現代,臣就越像是君的奴隸。
而在春秋,除去有“天子”之稱的周王淩駕于一切之上外,其他君和臣在人格上是完全平等的!
所以魏相可以毫無顧忌的表達自己的觀點而不擔心會遭來趙朔或者是其他人的反感,因爲這是他身爲臣的權利和義務。
魏相道:“主君已經把軍權從栾盾那邊拿過來了?”
趙朔微微一笑:“沒有那個必要,栾伯畢竟才是名正言順的下軍将。不過一旦下軍發揮出彩,也不會有人敢抹殺我趙氏之功。”
魏相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趙氏畢竟統治了晉國二十年!
柳棼到了。
這裏距離鄭國都城并不算遠,是楚軍北上的必經之路,地勢平坦,有大片的柳樹林生長,是晉楚雙方所選擇的戰場。
剛剛安營紮寨下來,中軍将郤缺就召集衆将議事。
作爲趙朔的貼身保镖,魏相理所當然的能夠位列帳中,并站在一個能夠近距離觀察六卿和鄭侯姬堅的位置。
正常來說,姬堅是諸侯,郤缺趙朔等人是諸侯之臣,姬堅應該坐在上首主位。
然而真實的狀況卻是郤缺大搖大擺的坐在了主位,荀林父坐在下首右側,鄭侯姬堅隻撈到了一個下首左側排行第三的位置,這還是因爲魏相的好嶽父士會把位置謙讓出來的緣故。
對此鄭侯倒是沒有什麽不滿,畢竟距離鄭莊公打敗周王稱霸天下的年代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而晉國的霸業則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十三年的時間。
魏相的目光緩緩下移,不出意外的在帳篷之中看到了自家的宗主堂哥魏绛,至于老爹和三叔由于并非大夫,所以沒有資格參與到這樣的會議之中。
魏绛神色輕松,朝着魏相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笑容,魏相楞了一下,同樣還以微笑。
兄弟阋牆的橋段當然不少,但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絕大部分人都是希望家庭和睦并願意向這個目标努力的。這讓穿越之前滿腦子網文橋段的魏相既感到失望,又覺得欣慰。
郤缺一聲咳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位晉國的中軍将,也就是聯軍的主将緩緩開口說道:“對衛、魯、宋、陳等國的召喚早在出兵之時就已經發布,但如今竟然沒有得到任何答複,這其中究竟何意,想必二三子也心知肚明。”
晉國諸大夫的臉色多少變得有些不爽,大家确實都心知肚明,這是因爲趙盾之死和楚國趁虛而入讓那些中原國家開始變得觀望起來。
鄭侯姬堅笑了起來,溫和的說道:“郤伯不必擔心,隻要此戰得勝之後,諸侯自然又會齊聚绛都朝賀了。”
先毂冷冷的說道:“若真如此,那到時候的朝貢之物可要多一些才行。”
這個冷笑話成功的讓大帳之中多了幾分笑聲。
郤缺同樣露出微笑,道:“楚軍雖強,但我大晉自文公起稱霸中原爲諸侯伯長至今,自然也不會因爲宣子之逝而對楚人退避三舍。如今楚軍已然在我軍大營南方二十裏處紮營,二三子誰願意爲我大晉使者,前往楚軍大營遞交戰書?”
郤缺話音落下,大帳之中一時靜寂。
這年頭的打仗是很有儀式感的,兩國交兵之前先要交換戰書約定交戰時間,到時候大家再擺開陣勢來上一仗。
雖然說晉襄公在三十年前主動發起了第一次無通知無規則無風度的圍殲戰,直接在崤山全殲數萬秦軍把秦穆公的霸業打得稀爛,但那一仗由于破壞了規矩而被史官很是口誅筆伐了一波,因此三十年下來晉國重新回到了戰争遊戲的規則之下,不再做那種出格的事情。
隻不過遞交戰書這種事情就是一個跑腿活,說不定還要被對方小小刁難一番,完成得好是應該的,完成不好還要被懲罰,大家自然是興趣缺缺。
魏氏宗主魏绛自然也是這般心态,一開始并沒有開口說話,直到他發現站在趙朔身後的魏相不停的朝着自己眨眼神示意。
在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魏绛站了起來,道:“郤伯,魏绛願意前往楚國大營遞交戰書。”
這個舉動頓時讓魏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剛準備随便指定一個倒黴鬼的郤缺微微松了一口氣,道:“很好,那就有勞魏大夫了。”
随後,郤缺又說了一些戰争的注意事項,明确了各個卿大夫、公族軍、鄭軍明日的統屬和位置,便宣布散會。
從開始到結束,整個戰前會議的時間僅僅不到半個時辰!
至于對楚國的情報調查和搜集?沒有。
對戰場地勢的研判和利用?開什麽玩笑,這年頭大家都是戰車,那肯定在寬闊的田埂和平原上對沖啊,都這麽打了幾百年啦,還研判什麽研判,利用什麽利用?
春秋時代的軍事,處處體現着卿大夫們的原始和固執。
雖然數百年來的戰争不斷迫使華夏諸侯與時俱進,但進步的幅度要一直到春秋後期和戰國初期,在孫武、吳起、孫膑乃至白起、李牧、王翦這些人出來之後才有一個真正的突破和飛躍。
從大帳出來,趙朔看了魏相一眼:“你爲何要暗示魏绛?”
魏相拱了拱手,道:“請主君允許臣跟随魏大夫前往楚營一行。”
趙朔道:“爲何?”
魏相正色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趙朔啞然,随後大笑出聲:“好一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有意思,很有意思!你去吧,看看能探聽到什麽情報回來。”
魏相笑着拱手,然後離開趙氏大營,朝着魏氏大營而去。
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那位史書留名的楚莊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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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