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的話明顯取得了效果,士會再次陷入沉默。
高台之上,諸多卿大夫饒有興緻的看着這一切,不時竊竊私語。
“有意思,真有意思。這似乎是趙氏和荀氏又一次的沖突?”
“也不算吧,畢竟隻是一名女子罷了。”
“不能這麽說,這其實也是在逼迫士大夫表态吧?”
“笑話,士大夫又不隻一女,誰說嫁個女兒就算是表态了?”
“可眼下的情況,已經是擺明要讓士大夫在趙氏和荀氏之中選擇了。”
“說實話,若是老夫來選還是選荀氏。嫁女可不是兒戲,嫁給一個士人也未免過于失了體面。智罃怎麽也是将來要繼承大夫之位的,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可魏相身後有趙氏啊,趙氏少宗主出面提親,誰敢不給這個顔面?”
“現在君候也幫荀氏說話,少宗主的顔面和君候的顔面你選哪個?”
“……老夫選擇死亡。”
士會的臉色變幻不定,大抵和衆人所想不差。
魏相看了趙盾一眼,心中不覺有些奇怪。
趙盾爲什麽還不說話?
如果這位晉國正卿這個時候出來開口說上一句,那麽事情其實就明朗了。
什麽君候、什麽荀氏、在趙盾的面前都根本不值一提。
趙盾居然又看了魏相一眼。
這一次趙盾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了。
魏相決定自己先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魏相開口道:“智罃,既然你我二人都有意,那麽不如就以之前的慣例來進行一次比武,勝者爲婿,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魏相心裏其實有些怪異,我堂堂一個穿越者竟然要靠武力來解決問題?
智罃明顯吃了一驚,道:“不行。”
魏相的武勇在晉國政壇之中已然是頗有名氣,智罃當日更是親眼目睹魏相如何一劍擊敗胥童,不會在這方面存在什麽幻想。
魏相有些失望的看着智罃:“你也太膽小了,這樣将來怎麽爲大晉征戰?”
智罃一聲冷笑:“我爲君候獵來白鹿,你又有什麽功勞?”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唇槍舌劍,士會終于開口:“兩位,都不要吵了。”
士會朝着趙朔、中行林父、智首三人拱了拱手,對着面前的智罃和魏相道:“老夫一時猶豫,卻沒想到居然讓這件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這都是老夫的錯,這裏向諸位賠個不是。”
衆人自然是還禮客氣幾句。
士會又恭恭敬敬的朝着晉侯行禮:“君候之教誨讓臣茅塞頓開,臣在這裏也謝過君候。”
晉侯溫和的笑着點頭。
中行林父和智首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露出笑意。
智罃胸膛一擡,猶如一隻驕傲的公雞般看着魏相。
趙朔有些着急了,将求援的目光投向趙盾。
趙盾還是保持着笑容,沒有開口說話。
魏相臉色平靜,心中卻也是浪濤起伏。
被動,太被動了。
魏相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點,那就是因爲地位的關系,很多時候魏相完全無法掌控事情的主導權。
下次必須要想辦法改正一下這方面。
至于現在,那就隻能等待士會的決定。
士會擡起頭來,道:“所以老夫其實已經想好了,魏氏先宗主魏悼子曾經和老夫定下一樁婚約,今日便是這樁婚約履行之時。智君子,老夫很抱歉。”
高台之上先是一靜,随後一片低聲嘩然。
“老夫沒聽錯吧,士大夫竟然選擇了魏氏子?”
“荀氏剛剛被趙氏打壓,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趙孟的身體……”
“趙成子之後有趙孟,趙孟之後不是還有君子朔嗎?”
“君子朔是君子朔,魏氏子乃魏氏子,又不能混爲一談。”
“隻能說士大夫還是看好趙氏吧,不然也無從解釋。”
衆人口中說着,目光還是緊緊的盯着士會、魏相和智罃三個當事人。
智罃一臉的不敢置信,整個人好像被大錘擊中,連退三步。
魏相猶豫了一下,将腳稍稍收回兩寸,沒有讓腦後不長眼的智罃被自己絆倒。
一隻大手拍在了智罃的肩膀上,讓智罃接下來所有的話都無法說出口:“仲弟,帶罃兒下去。”
魏相也回過神來,朝着士會恭恭敬敬的行禮:“多謝大夫。”
士會看着離去的智氏父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對着魏相道:“老夫對這個女兒還是頗爲疼愛的,希望你以後不要讓老夫因爲今日之決定而後悔。”
一個人正好上了高台,聽到了這番話,并順便接了一句:“請大夫放心,魏氏一定不會讓大夫因爲這個決定而後悔的。”
魏相下意識的看過去,發現宗主堂哥魏绛站在那裏,手裏還提着一顆大大的虎頭,鮮血滴答落下,露出燦爛笑容。
魏氏一族的武勇是刻在血液裏面的。
“打聽到了,打聽到了!”一名女官一蹦三跳的來到了莊姬公主的面前。
聽八卦是每一個女人的本能,聞風聚集的十幾名卿大夫之女此刻已經是心癢難耐紛紛出言催促:“說說,究竟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女官道:“是智氏君子智罃和趙氏少庶子魏相向士會士大夫求親!”
一陣嬌呼,所有女子的目光都落在了季祁臉上。
季祁小嘴微微的張着,俏臉羞成一塊大紅布,但依舊下意識的問道:“父親答應了哪個?”
心急的少女們七嘴八舌:“肯定是智氏君子!”“魏氏比智氏差遠了。”“魏相隻是小宗之子,還不是大宗嫡子,哪裏配得上曼!”
莊姬公主咳嗽一聲,讓激動的女孩們暫時平靜下來:“士大夫究竟答應了哪個?”
女官道:“答應了魏氏子!”
一群唧唧咋咋的麻雀瞬間安靜,但馬上又爆發出了更大的聲浪。
“曼啊,你父也太狠心了,怎麽把你嫁給一個士人?”
“曼,你回去一定要和你父親說說,看看能不能改一下。”
“是啊,我輩女子若是嫁給一個士人,将來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魏氏女葭連出現在這裏的資格都沒有,将來曼你怕是要步她後塵了。”
在一片夾雜着驚訝、不敢置信、同情和風涼話的聲音之中,季祁有些訝然的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種感受。
真的……要嫁給那個人了?
才隻見過一面呢。
——
《魏書·始皇帝本紀》:“秋狩,智罃獵白鹿而獻,晉侯大喜,曰:‘如何賞汝?’智罃拜曰:‘願請君候爲媒,求娶士氏季女。’晉侯乃媒之。士會曰:‘臣女已許魏相矣。’智罃大怒而退,愈恨帝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