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每天早上住房部都有專門查房的護士做這項工作,但這絲毫不影響劉子飛院長就像是個大将軍在巡視他陣地那樣的熱情。他喜歡現在的工作崗位,更喜歡背負着雙手接受屬下那明顯帶有巴結的眼光,這讓他從中找到了他的人生樂趣。雖然他的肩膀不算寬,個子也不算高,但這有什麽呢?全院五百多個職工,哪一個見了他不都是客客氣氣的一口一個院長早?
劉子飛院長巡查的重點并不在于衛生,因爲他敢保證,整座大樓上的每一塊玻璃,包括每一個死角,都會按照他的指示打掃的一塵不染。他巡查的重點,是人。三種人,一種是手下的醫院職工,一種是病人,還有一種是病人家屬。
在他巡查時,假如看到某一位小護士睡眼惺忪的話,劉子飛院長的眼神就會如臘月的冰刀那樣,讓那個塗着口紅抹着胭脂的小護士花容失色,心裏砰砰的跳着低聲問好後拿起拖把拖地,雖然這些活都是由那些臨時工來幹的,雖然就算她不表現一下院長大人也不會扣她獎金,但她必須得做出個樣子來表明俺錯了……
如果要是在走廊中碰見後面兩種人,院長眼裏的冰刀眨眼就會變成一抹陽光,照耀的他整個臉都帶着堪稱和藹的微笑。院長怎麽了?院長在碰見患者和其家屬也得笑着面對,這是劉子飛在局黨委大會上親自承諾的。現在是經濟社會了,就連那些賣笑的小姐都知道根據錢的多少來衡量該施舍出多少微笑,何況名義上挂着‘救死扶傷’,其實卻變着法的掏空患者口袋的醫院呢?
單從性質上來講,賣笑的小姐和救死扶傷的醫院大夫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他們一個是受盡世人白眼球的出賣靈魂者,一個是受到世人尊敬的白衣天使。但,它們又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沖你笑的時候,眼睛肯定在盯着你的錢包。不管她是小姐,還是院長。
微笑着側身給一對看似是母女的病人和家屬讓了讓路後,劉子飛順着樓梯來到了住房部的三樓。
這棟大樓是專爲病人住院所建的,裏面的裝飾風格也完全仿照省城的中心醫院,黑色的大理石走廊地面,*白色透着溫馨的牆壁,頭頂上是發着暖色調的燈棍,長長的走廊的每個病房門口,都有專供病人家屬休息的連椅,處處都帶着人性化,給人一種家的感覺,無形之中就緩解了病人和其家屬的悲觀情緒。
今天早上,不知道怎麽回事,除了在302病房門口的連椅上躺着一個人外,其餘的竟然都空着。也不知道是病人驟然減少了,還是大家交上錢後都進了病房的空鋪上休息了,反正諾大的走廊裏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連椅上,用手壓着眼睛,看樣子是在熟睡。也許是劉子飛的腳步把那個人給驚醒了,那個年輕人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後,沖着他露出一口潔白牙齒。
劉院長和藹的笑笑,點頭:“你應該去房間裏睡覺的,裏面有專供家屬陪床用的空鋪。”但是得交錢的,劉院長心裏加了一句。看這個年輕人渾身髒兮兮的樣子,白色的襯衣上竟然有一大塊發黑的紅色油漬。通過初步觀察,劉院長确認他可能是個民工,爲了省出那一夜六十塊錢的床鋪費,這才在走廊的連椅上湊合了一夜。
現代社會,每個醫生都有憐惜世人的慈悲,但這得建立在世人看病交錢的底線上。
“嘿嘿。”年輕人笑笑,食指勾起來在鼻子下面搓了搓,含含糊糊的說:“看您樣子應該是領導吧?”
别看這年輕人穿的髒兮兮的,但一雙狹長的眼睛挺有神,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很是給人一種春風已渡玉門關的感覺。對于病人家屬能夠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個領導來,劉子飛不由的挺了挺胸膛,暗自誇了一句好眼光後,對方的這些長處就被他一絲不落的看在了眼裏。謙虛的點點頭:“呵呵,小夥子,需要我幫什麽忙嗎?”
這句話就等于承認了自己是個領導,雖然劉子飛不願刻意說出自己的院長身份來吓唬一個民工,但這句需要我幫什麽忙還是暗示了對方,你猜對了,可是我不說。做人要低調嘛。
“能不能提個意見啊?”年輕人好像這時候才完全清醒過來,帶着黑眼圈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提意見?好呀,劉子飛最願意病人和其家屬提意見了。
倒不是說劉院長犯賤,喜歡人給他挑出不足之處,實在是因爲他這個院長寶座就是十幾年前通過病人提出的無數意見,由他再反映到上面領導知道,加以改正獲得好評才引起領導們注意,逐步把他提起來的。後來成爲院長後,他也一直沒有扔下這個‘發家’之道。要是感覺病人和家屬提出的意見有價值,他就會拿到黨委會上開會研究。行不通或者通不過的就當是院長大人沒說,要是全部舉手表決贊同并給醫院帶來一定效益的好意見,這就是他這個院長**遠矚的功勞了。所以,對病人家屬提出的意見,他一向是鄭重對待的。
“說說我們醫院有哪兒做的不足的地方?我們盡量的,盡快的改正。”爲了表示注重‘顧客’的意見,劉院長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随身攜帶的紙筆,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年輕人,希望他暢所欲言能夠提供有價值的意見。
“哈欠……”年輕人又打了個哈欠,回頭看了看緊閉的302房後,這才小聲說:“醫院能不能明文規定一下,禁止女病人對男陪床有抵觸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