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千年的時間,從星球的曆史上看隻不過是彈指一揮,沒到百萬年的,大體都不算是事兒。
可是對于“文明”這個概念而言,已經足夠輪回數次。
細數一下滅亡的朝代,自然能夠知道答案。
甚至有些文明毀滅得如此徹底,至今都難以挖掘到決定性的證據,人類在這一點上看還是挺脆弱的,無論是曆史還是文化,往往莫名奇妙的就直接消失不見了,白白留給後人一大堆不解之謎。
若非如此,地攤上也不會冒出一堆擺着現代工業的殘次品開口就叫價八萬的人。
天空之民很可能就像徐福所說的那樣,最終隻是迎來了滅絕的結局。
“等一下,這個過程總共持續了多長時間?”
班長并不會因此而抒發出過多的感慨,更不會随随便便幹擾自己的情緒,她所需要的隻有盡可能多的資料。
“3年零56天。”
徐福大概沒有說謊的必要,但這個時間無論如何都好像有些不大對勁。
許多動物滅絕于人類文明的飛速進展。
著名的旅鴿隻用一百多年,一個多世紀,數以億計的生物就這樣銷聲匿迹。
如果這個例子數量過多,不能夠拿來當做例子。
白暨豚數十年都沒撐過去。
那麽,人爲滅絕一個人類文明需要多長時間?
三年怎麽想肯定都是不夠的。
“當時的天空之民總數大概有多少?”
“沒有精确的資料,根據估算,确切一點的數據是三十億人至三十三億之間。”
“是在是太荒唐了!”
沉默到現在的皇绯劍不受理智控制的脫口而出。
她所生活在人類文明瀕臨滅絕的時代,早就習慣了末法之世,但即使是她也無法想象數十億人居然會在三年之内消失得幹幹淨淨。
三十億頭豬要抓多長時間?很遺憾沒有人知道這麽偏門的知識。
如果說是“飛升”,那大概也不是沒有可能,隻聽過排隊槍斃,或許也有排隊飛升這樣的事情。
“冷靜一下,不要自亂陣腳。”
皇太一現在大腦裏面也是像一鍋沸騰的粥,但任何事情都是一樣,無法思考就無法得出答案,無論面對多麽荒謬的現實都是一一樣的道理。
“他們有沒有可能死掉了,或者去了其他什麽地方?”
班長保持着冷靜繼續問道。
“我能夠确信飛升的計劃已經開始執行,但我沒有權限得知相關事宜,根據我的自行判斷,應當是執行了飛升的程序而導緻的消失。”
徐福作爲地脈之民的始祖,似乎能夠接觸到的東西并不是很多。
因爲和“人類”始終是不同的麽?
地脈之民不認爲自己和天空之民有多大的差别,這一點即使是徐福也是如此,在被創造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思維方式就已經固定化,經曆了數千年亦沒有多大的改變。
不,或許也并非如此。
至少現在徐福确實是産生了“質疑”的萌芽,而絕不是以“盲信”的态度對待。
“幾千年……幾千年都過去了!我爲什麽什麽都不知道!爲什麽隻有我!”
熊強忍着頭疼猛地向前踏了兩步,站在徐福面前以咆哮的方式質問。
它似乎還是沒有産生自己并非人類的想法,依然将自己看做普通的大唐子民。
某種意義上可能反而更加糟糕。
“你?從你的型号判斷應該是十四型的戰車輔助AI,在沒有艦長的情況下保證戰艦正常運行的裝置,等一下,你竟然會思考這樣的問題?是故障,還是……”
徐福也驚得站了起來,看着熊小小的眼睛,臉上浮現出驚愕。
“我……我是什麽?我不是人類?我隻是……隻是被天空之民創造出的工具?我……是工具?”
熊死死捂住頭,不停地撞向旁邊的牆壁,痛苦嘶吼。
皇太一大略能夠意識到這種痛苦但沒有辦法去安慰它,因爲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做。
“我倒是覺得它可能已經不是那個樣子了。”
司命被吵得不得不從車上出來,她蹲着看了一會兒熊,忽然開口說道。
“不,它的确隻是量産型的輔助AI,甚至我這裏還保存着相當的數量,随時随地都能夠調動出來使用。”
徐福确實擁有相當程度的思考能力,但某些事情還是超出了他的極限。
“可是它在痛苦,在感到難受啊!你難道看不見嗎?這些都是人類才能夠擁有的感情!我看得到……看得到它的命運已經突破了上限!”
司命沖過去想要抓住熊的手,卻被它以巨大的力氣甩開。
她應該不是在沖着誰發火,隻是突然之間的情緒激動。
雖然她說的話也不大容易懂。
目送她攙扶着熊回到車子裏,皇太一剛一回頭就看到好幾道暗示的眼神。
行吧,反正本來即使準備過去看看情況的。
先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感覺裏面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之後,皇太一從窗戶翻進了車子。
是不是該敲門的?
熊好像已經鎮定下來了,不過它低着頭一言不發,看看就明白這就是沉重的打擊所造成的後果。
這幅樣子,皇太一并不陌生。
因爲有相當的一段時間之内,自己也是這個模樣。
也或許所有人在自己的人生中都會經曆這樣的一道坎。
可以沉浸在失落中,也可以發洩心中的憂愁和郁悶,但是,無論如何最後都要自己走出來。
到了那時候,回頭看過去的自己,才會意識到那是多麽愚蠢且有寶貴的事情。
“你生氣了?”
皇太一首先把司命抓過來,一邊輕輕揉着頭一邊小聲問道。
“沒有呀,就是覺得太浪費了,難得一見的景象。”
司命向後靠了靠,坐在了皇太一的大腿上。
熊,絕贊被無視中。
“浪費?”
“能夠突破自己的命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司命沒有多說,到這裏就閉口不言。
似乎……不是不能理解。
“喂,問個問題。”
“什麽?”
“我的命運,是否已經突破了?”
“簡直突破到了像是用了鑽頭的程度呢。”
仍然是理解不能的比喻。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等我去和它談談,你要是有空的話就出去告訴他們不要擔心我。”
皇太一抱起司命将她放在一旁。
司命老老實實去了車外。
“你現在感覺如何?”
皇太一站在身體縮起的熊的面前,呈現出俯視的姿态。
“……”
熊沒有給出回答,這個模樣,一般似乎稱之爲死豬不怕開水燙。
“覺得很荒謬嗎?竟然意識到了本來不該意識到的命運。”
皇太一仍然冷酷地追問道。
“意識到了……命運麽……那種事情……還不如意識不到!我……”
“你不要去管别人的看法!我問你!你自己覺得你應該是什麽?是前人遺留下來的工具,還是應該去遵循自己的心做些什麽!現在!馬上!”
好言相勸未必有用,有些時候,激進的态度或許會有奇效。
也就是一錘子下去你不醒過來就給爺死的那種感覺。
“我……我是……”
熊雖然還是怅然若失的模樣,眼睛裏似乎開始多了些光明。
“你不用管你是什麽!那種事情是要你自己表現出來讓我們看到,知道的!現在困擾你的難道不是痛苦嗎?在痛苦的時候你難道不是在思考嗎?這些東西,對現在的你是否存在着意義?我不覺得你沒辦法給出答案!”
皇太一坐在了熊的身邊,拍着它的肩膀。
經曆了些許的沉默。
“我……也許出了問題。”
熊的嘴一張一合,突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浸着些悲傷。
“所有的人都會出問題,會看不清楚自己,從結果上看沒有區别。”
“可是我的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是不對的,身爲人造的工具不該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心,這個聲音似乎永遠不會消失,而且越來越近……”
說着,熊又捂住了頭,面露痛苦。
“你想選擇接受,還是抗争?”
“什麽!”
“放棄思考,放棄自己的心,對于你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又或者你會選擇背負着痛苦尋找新的道路,但是那會變得很困難,而且現在誰都看不見答案,永遠停留在過去,或者去追尋完全未知的未來,一切都隻能看你自己,我先出去一下,你想明白了的話……“
“不用了。”
熊伸出手攔住了正要起身的皇太一。
“怎樣呢?”
皇太一已經看到了結局。
“呼……我啊,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也許就像所有的同類一樣,隻知道執行不變的命令,我也不知道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開始學着思考,開始接觸到痛苦,但我覺得痛苦的感覺還不錯,能夠體會到我是活着的。”
心境不同的人,給人的感覺也會不同。
現在的熊,很讓皇太一安心。
“所以你還要繼續跟着我們麽?”
“那當然,我很想知道自己能夠走到什麽程度,如果能給創造我的人看一眼……不,那種事情大概不可能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去要看看各種未知的東西,看一下創造我的這個世界,找到我活下去的理由。”
陽光!
這家夥原來是個究極的陽角嗎!可惡!早知道是這樣就不絞盡腦汁想一些說辭來安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