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彼岸花館的夜晚,與其他地方的并沒有多麽本質的區别。
日月更替是世間應有的輪回,正如人的生死循環,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話雖然是這麽說……
世界上有一種行爲,叫做自欺欺人。
相似的例子有很多,幾乎每一個人都會在人生當中經曆得到,最典型的莫過于對着紙片人或者動畫裏的女孩子大喊“〇〇是我老婆”,明明根本就不會得到回應的。
現在皇太一就在自欺欺人的狀态當中。
時間是深夜,已經過了淩晨一點,雖然對于不少人來說依然是活躍的時間。
即使在平時皇太一有時候兩點鍾也是醒着的,不過這邊手機的信号實在是慘不忍睹,畢竟是深山,連信息都發送不出去,看來基層建設還是任重道遠。
睡不着。
本來覺得就這麽睡下去的話一切就都能夠解決。
現在想想真是太天真。
無論是本體還是虛拟人格,其實都已經相處了很長時間了。
怎麽還是會心神不甯的?
如果是本體的話估計絕對沒有什麽問題,長時間的旅途當中一起過夜的次數并不少,甚至會在荒野上直接找一個背風的場所相互擁抱着撐到天亮,不敢說是吃過多大的苦,至少各種各樣的經曆算是都有親身體驗過。
現在就……
明明不應該的啊。
回到房間的時候,就說了一句“我睡沙發”,事情就解決了,司命也什麽都沒多說——以她的性格,該當如此。
但就是睡不着。
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皇太一也覺得奇怪得很。
有一種非常難以言明的違和感。
世界上絕大多數的違和感應該都可以歸類于神經過敏,人的預感本來就沒多準,除非真的遭遇到了對自己有威脅或者明顯有異樣情況,像現在這種躺着就能夢見違和感的就很胡扯。
盡管自己知道隻是不必要的擔心,可是心中的違和感就始終無法散去,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沒連上,司命的本體也始終不出現,現在把她主動呼喚出來似乎也并非上策,會打擾她的工作進程……希望不是在摸魚吧。
不,多半就是在摸魚……就是有這種很神秘的想法。
不睡不行的。
越是清醒就越是胡思亂想,甚至會感到一些不安,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皇太一心中覺得不對勁卻沒有辦法去證明,也隻能藏在心裏。
就這麽睡過去的話,說不定會好些。
覺得反正也沒有什麽危險,皇太一幹脆暫時切斷了感官,讓自己進入深眠的狀态,這樣可以迅速讓精神得到恢複,但副作用就是難以迅速察覺到附近的異變。
現在應該沒什麽堪稱危險的,最多不過是熊,那種東西不會有威脅。
休息中。
休息……
即使是深眠狀态,有些東西也依然能夠感覺得到。
皇太一在空無一物的夢中遨遊的時候,極端激烈的危險預兆迅速将他刺醒。
這種感覺……
如果不是已經擁有了對危險的應對能力,現在估計已經不顧一切地跳起來了。
五感也迅速回到了意識當中,原本一切看不到的東西也變得無從遁形。
一雙微微有些顫抖的手臂,幾乎完全沒有用上力氣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同時,後背還傳來了溫熱而又跳躍着的觸感,那是因爲呼吸的存在。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司命悄悄爬到了沙發上,一言不發地就抱了過來。
她一定在緊張,否則也不可能讓呼吸混亂到這種程度。
雖然沒有用力,可她的軀體卻貼得很緊很緊,連呼吸的時候胸口的起伏都感受得一清二楚,這或許也是沒有多餘贅肉所帶來的特殊效果,某種意義上算得上一種悲哀。
所以這是什麽情況?
皇太一現在很慌。
必須做些什麽才行,就這麽放着不管想想也知道要出事,可是啊……做些什麽難道就不會出事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司命的實力還沒強大到能夠輕易察覺到自己醒過來。
爲什麽會這樣呢?
明明隻是司命,被她抱住的時候心中依然會湧現出馬賽克,男人果真就是這麽不可救藥的生物嗎?真的随便什麽都可以?
不,不是這樣。
皇太一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設想。
之所以會胡思亂想,原因正是因爲——她其實并不是司命。
真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理由。
那麽,該作什麽樣的決定呢?
很奇怪,就在這本來應該慌亂不堪,事實上也正是慌亂不堪的時候,皇太一竟然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不,或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隻不過缺少一個契機爆發出來。
“睡不着麽?”
皇太一緩緩睜開雙眼,盡可能柔和地開口問道,真的很奇怪,心髒明明已經開始亂跳了,大腦卻無比的清醒。
“先輩!”
司命像是一隻被聲響驚動了的小鳥,但她的聲音又極小極小,身體的顫抖更加激烈了。
沙發是可以展開的那種,靠背部分已經成了可以躺下的床闆所以并無阻擋。
“絕對有人對你說什麽了吧。”
皇太一狠心拿開了放在自己胸口的纖纖嫩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我……沒關系的……”
司命已經用盡了自己的勇氣才擠出了幾個字,現在并不冷,她卻在一直哆嗦。
“你啊……别強迫自己做一些不習慣的事情,都吓成這樣了。”
皇太一伸出手掌,憐愛地撫摸着司命的發絲。
在觸碰到她的一瞬,她全身都緊縮了起來,眼睛也閉得嚴嚴實實的,雖說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抗拒行爲,而且真的要做什麽的話大概也不會掙紮,可這副模樣實在是讓人心疼。
基本上,皇太一覺得自己應該不是感性特别豐富的人,甚至算得上粗枝大葉,很多時候都理解不了纖細的情感,試想,連這樣的自己都能感受得到,情況該嚴酷到什麽樣子。
“嗯……”
在腦中計算了不知道多少格秒針之後,司命才稍稍有了些反應,她也已經意識到皇太一沒有做什麽。
“笨蛋,以後别這樣了,好不好?”
皇太一的嗓音因爲胸口的灼熱而變得有些嘶啞。
不論胸圍,除此之外,司命仍然是個水靈靈的美少女,這不可否認,想必大多數人都不可能不心動。
單是從浴衣縫隙中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小腿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浴衣本身因爲她的動作而變得散亂,竟然宛如一朵散發着魔性的鮮花。
“我聽桑塔納姐姐說……隻要晚上悄悄地抱過去……接下來就……”
司命的臉已經紅得發熱,她盡力想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浴衣相對寬大的袖子當中。
“那家夥……”
皇太一真是不知道該問候她的長輩還是該謝謝她,也不知道桑塔納到底是怎麽能夠說服司命這麽保守的女孩子的,果然同爲女性之間就更容易相互理解的嗎?
“她還說……石淩姐姐那一對……才像是真正的情侶……我和先輩之間隻是小孩子的遊戲……”
現在,司命已經沒有什麽太多的顧忌了,輕輕地把事情的起因經過都說了出來。
“我們就是這樣的啊,你以爲自己不是小孩子麽?”
皇太一無奈地歎了口氣,望向外面的星空。
銀河依然清晰可見,就像一條點綴着無數星光的道路,道路的彼端會有什麽呢?不清楚,也許正是因爲不清楚有什麽,人才會有向前行走的欲望。
兩個人的道路也是如此,無論是虛拟人格的司命,還是本體。
現在還沒有答案的東西,在道路上繼續行走之後就終究會看到答案,在一個地方冥思苦想就永遠無法得到結果。
“我……們?”
司命兵不理解皇太一心中的感慨。
“在你見到我之前,我始終是一個未知的人,對吧?”
皇太一見司命的情緒有些平穩了,于是繼續說道。
“那時候我很害怕,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不過……當我看到先輩的時候就忽然覺得很安心,就好像我們之間真的有某種緣分一樣……”
司命緊張的表情也随着心情而慢慢融化,皇太一的手依然在撫摸着她的發絲,每一次類似的舉動都會帶來奇異的幸福感。
“緣分……啊……那還真是不可思議。”
此時的皇太一,心卻有些疼痛。
他知道這恐怕是虛拟人格在形成當中與本體産生的某種共鳴,就和頭疼是一個道理,正因如此他才懷疑過這種感情是不是虛假的。
當意識到即使是虛拟的人格也依然是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之後,他的疑惑就開始變淡了,可是一直沒有真正的消失。
“先輩……我們将來會結婚的嗎?”
司命的聲音就好像是在哀求。
“會的……”
皇太一猛地一咬牙,說出了醞釀已久的謊言。
她連真正意義上的“未來”都沒辦法擁有,但至少是現在,哪怕是一分鍾,一秒鍾,也要給她留下幸福的記憶。
“嘻嘻……”
司命開心的笑了,笑容天真無邪。
看着她因爲一個謊言而立即展露出的笑容,皇太一的口腔中卻泛着一種鐵的氣味。
命運?
命運到底是什麽?
一個是司掌命運的女神,一個是守護地球的英雄,兩個人加起來竟然連讓一個女孩子得到應有的幸福都做不到。
那種事情絕對很奇怪啊。
“以後還要面對好多好多的麻煩,比如那兩個人……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皇太一在低頭的瞬間猶豫了一下,幾乎沒有勇氣去面對司命的笑顔。
“嗯……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哦……”
司命這時候其實已經睡下了,她已經疲倦至極,說出的話也隻是夢呓。
皇太一卻麻木地睜着眼睛,一直到天空彼端浮現出太陽的光芒。
門外很遠很遠的地方似乎響起了女性充滿恐懼的叫喊。
和前幾次一樣,隻是自己吓唬自己,對吧?
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