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人是什麽？
身爲人類都不一定能夠給出答案。
研究了幾千年都沒研究明白的話題，要是真一朝一夕講清楚了，那才叫做胡說八道。
皇太一早就深知自己和一般人類注定是不同的，但從來不覺得有什麽特别誇張的隔閡。
因爲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隔着一層牆壁，既然大家都一樣，自己又爲何要例外？
羨慕自己所羨慕的東西，嫉妒自己所嫉妒的東西，仇恨，喜愛，乃至于仰慕，千方百計封閉自己的内心不讓他人察知，同時又殚精竭慮地去盜竊他人心中的隐私，不管如何厭惡都會設法融入當前的氣氛，自己又不去創造自己想要的氣氛……
人，就是如此複雜，但皇太一認爲這些都是人類的優點。
正因爲複雜，所以強大。
然而，如果制造出一種已經與人類沒什麽區别的機器人，是否可以将其稱之爲人類？
前些日子某個著名的遊戲還在讨論這個問題。
機器人，或者說仿生人擁有了情感的話會面臨什麽樣的命運，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改變？
皇太一并不能夠給出明确的答案。
隻能說一個東西如果看上去和人沒區别，思維方式和人沒區别，那好像就應該是人才對，更多的大道理他也不懂得講，就是自己覺得可能是這麽一回事。
“命運被别人控制的感覺，你體會過嗎？”
勇者換了一種說法，依然沉靜而壓抑着感情地說道。
壓抑感情和缺乏感情是不同的，那種無法對人說明的痛苦，其實能夠察覺得到。
“我這邊就有一個搞不好能控制别人命運的家夥，要不要和她交流一……啊，所以你才要殺她嗎？”
皇太一說到這裏，輕輕一拍腦袋這才恍然大悟。
都快忘了司命其實并不是豬了，這家夥好像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命運走向的家夥，盡管基本上沒靠譜過，但是就算是不靠譜，這個也應該算是控制命運……吧？畢竟倒黴也是命運的一種。
“當我意識到這種事情毫無意義的時候就放棄了，她雖然和創造者的氣息相似，甚至能夠引發共鳴讓創造者醒來，實際上卻擁有完全不同的性質，沒法理解你們這些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好了，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勇者一邊看着毫無緊張感的司命，一邊說着。
“被人控制了命運的感覺我想人人都應該體會過，隻不過大多數人不清楚，同樣，我相信你應該擁有比任何人都深刻的體驗，也想試着理解你。”
皇太一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說話的同時一直留意着勇者的表情變化，可是勇者的臉就像是玉石雕琢的一樣，從始至終都沒有多大的改變。
信任？
并不是。
就算皇太一平時的确是有點過于大大咧咧，他還沒有大氣到能夠信任一切包容一切的程度，誰都不能肯定勇者不會因爲什麽東西刺激到了而立刻翻臉，至少要注意不要說出殺傷力特别強的話，所以至少在組織語言上相對謹慎了一些。
“我是個工具，這個房間裏所有的東西，不管是鬧鍾，鬧鍾還是鬧鍾，都和我一樣，隻是工具……”
勇者說着站了起來，走到電腦旁，輕輕撫摸着顯示器。
皇太一沒回話，嘴角抽了抽，神TM鬧鍾，你是鬧鍾女士嗎？愛一個人就成爲她的鬧鍾吧！怎麽到這兒還能看到這個梗的？你就沒有鬧鍾以外的東西可比喻是不是？
“今天我值日！”
忽然間，司命像被電了一樣，直挺挺坐了起來，兩手在床上一拍，驚恐萬分地開口大叫。
氣氛瞬間爆裂。
“……”
皇太一和勇者無言地對視了一下，緊接着不約而同地把視線轉向司命。
沖擊力太猛了，都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話，頭一次遇到這個狀況。
想必勇者也是這麽想，所以才同樣保持沉默。
司命就算是在床上滾了半天，發絲也依然沒有雜亂，她瞪大了雙眼望着兩個同樣在看着自己的人，然後非常熟練地擡起雙手，輕輕按在胸口。
這什麽微妙的反應？
“沒有變大……怎麽在夢裏都……算了……大家晚安。”
司命張大了嘴狠狠打了個呵欠，順手抄起枕頭抱在懷裏，輕車熟路地在床上一滾，瞬間打起了呼噜。
勇者和皇太一面面相觑，像千年阿宅相親一樣，沉默了半響都沒人肯開頭說話。
冷靜，吐槽的方向有點迷失了。
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不知道該如何吐槽當前現象的一天，人活着果然就是一個不斷長見識的過程。
不僅如此。
皇太一雖然沒有那些重生異世界主角随身攜帶的各種系統，沒法一眼就看穿一個人的各種屬性，但畢竟本身就是具有相當實力的強者，至少能夠看得出一個人體内氣息的強度，比如勇者的氣息就非常之強。
司命一直以來就從來沒強大過，昏睡不醒的那段時間，氣息更是孱弱到連一般小學生都不如的程度，然而現在卻不同了。
她的氣息在不斷變大……好吧，依然是小學生的程度……不過的确是變大了很多，這意味着什麽？
“不對！我已經工作了！爲什麽要值日！明明除了阿太的以外已經沒有必要吃不要錢的飯了！”
就在皇太一和勇者發呆的時候，司命再一次大叫着坐了起來，這一次她清醒了不少。
反射弧長到大概兩分鍾左右。
這已經沒救了吧……
而且看來在還沒工作的時候經常被人念。
“喂，吃我的就可以嗎……”
皇太一擡起一隻手拍在額頭上，閉起了眼睛慢慢按壓着，腦殼疼。
“哎？說好了要養我的，我又沒有工資，沒有神力……等等，現在是什麽情況？誰來解釋一下？雖然解釋了也可能聽不懂……”
司命反而理所當然地挺起了胸，挺到一半才察覺到有什麽不對，然而思考了幾秒鍾之後就自暴自棄地歪起了腦袋，滿臉畫着癡呆兩個字。
“算了，跟我來。”
勇者果斷放棄了和司命溝通的可能性，一腳踹開了一扇不大起眼的門。
“明智的選擇……喂，那是手機！”
皇太一認爲勇者的選擇絕對是正确的，剛要叫司命一起出發，卻又看到了驚人的事情。
司命坐在床上，抓起剛才當做“暗器”的手機就要往嘴裏塞。
這家夥的腦子已經徹底退化到人類以下的程度了嗎？不對，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人類以下？
“哎？這個東西看上去是手機，我感覺裏面藏着神力啊……讓我嘗嘗先。”
司命兩手抓着手機，一點都不想松開，眼神像小狗一樣憂郁，可憐巴巴地望着皇太一。
驚了，裏面有神力的……哪來的白癡設定？這要是小說的話，作者是不是丢骰子決定的劇情？
“這裏本身就是世界的基石，如果創造者可以稱之爲神的話，說不定這些東西的确注入了比那個世界更強的力量，可能的确是有所謂的神力吧。”
勇者站在門口，嘲諷地笑了笑，不再理睬二人，轉身走上了門裏面的台階。
“等一下！”
皇太一拉着嘴裏含着手機的司命追了上去，因爲嘴裏有東西所以司命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咕咕”的聲音，有一種看到了每天都要放鴿子的群友的既視感。
“還差一步我就會成爲完整的勇者，而不是被人任意擺布的傀儡，接下來，我要去質問創造者我所存在的意義，謝謝了。”
勇者還是等了二人一小會兒，站在高處，略有些興奮也略有些高傲地宣布道。
“咕有蟹……”
司命連想都沒想就笑咪咪地跳起揮手，嘴裏發出的奇怪聲音大概是“不用謝”。
這家夥絕對不知道爲什麽勇者要說謝謝，絕對！
“爲何要謝謝我們？”
皇太一的腦子不像司命那麽Q彈，馬上察覺到自己可能是被利用了。
“這條路是專門爲你們開啓的，在這之前我嘗試着尋找了創造者，從來都沒有成功，裏面的路看上去也完全不一樣。”
勇者選擇了直接說出事實，說完之後，靜靜地等待着皇太一的反應。
“soudayo……疼！别打！”
“女孩子不要接這麽肮髒的梗！下次不許說！”
皇太一敲了下司命的頭，瞪了她一眼。
司命蹲在地上雙手捂着頭頂被打的部位，瑟瑟發抖。
别的梗也就罷了，這麽惡臭的梗到底是怎麽學來的？過分了。
“真恩愛。”
勇者并不是很羨慕，反而有些憐憫地搖了搖頭。
這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皇太一也是這麽想，不管是什麽人，被看做和司命是一對真是太可憐。
“總之我沒有阻擋你的理由，也沒有這個必要……不過……”
皇太一急忙讓話題回歸到了主線。
至于“擋不住”之類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能直接說出口。
“不過什麽？”
勇者的眼睛漸漸眯起，仿佛想要看穿皇太一心中所想。
“如果你因爲執迷而偏離了自己的道路，我就會當場把你打醒，就像打這隻白癡一樣……雖然這家夥是肯定打不醒的，細節你就不要在意了。”
皇太一輕輕捏了捏拳頭，骨節之間響起了清脆的聲音。
“好。”
勇者和皇太一相視一笑，兩人轉身繼續向上攀登。
也許是錯覺。
皇太一看着勇者的背影，總覺得她好像放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