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誰?
接連幾日的夢魇,弄得蘇殷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
一種撕心裂肺的悲傷感,蔓延着,讓她的心情也不太美妙。
看看屋外的月色,天也快亮了,所幸她就披上衣服,擡步走出了屋外。
蘇殷褪下衣服,丢在池岸上,一頭潛入水中,隻剩下一條魚尾在水面一閃而過,濺起不少水花。
直到整個身子沉入水裏,帶着些涼意的水流,淌過全身,她才清醒了不少。她抱着魚尾,蜷縮在水池裏的一角,自下而上,透過池面的蓮花,怔怔地看着那方因爲隔着池水有些輕微晃動的天幕。
蘇殷放緩了呼吸,不知不覺竟然又睡了過去……
蓮池邊。
老祖靜靜的坐在池岸上,長發未束,白袍輕展,他注視着水底的人影,手指懸停在水面上,似是在隔着池水撫摸上,池中人的睡顔一般。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殷殷,你不記得我了嗎?”
千愁百轉,萬般的思念。
終究隻化作一句:“也罷,是我先負了你。”
他從來不知道等待一個人是這樣的難捱,幾千年的時間,他的記憶塵封在這個身子裏,看着日升日落,看着滄海桑田,看着這個叫做玄天的男人,平淡而又不凡的一生,他是玄天,又似乎不是玄天。
因爲玄天的記憶裏沒有她……
等的太久,以至于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關于楚瀾的一世,隻是玄天的凡塵一夢,夢醒後,夢中的一切都會忘記。
而在這個夢外的世界裏,根本沒有那樣一個人。
她,被封存在一段記憶之中,也許有一天,這段記憶,也會随着時間慢慢的消失不見,将所有的思念與喜歡,都湮滅成虛無……
那時他就會徹底變成玄天,一個不記得她的玄天。
他想:那樣的一生,該是多麽的漫長而無趣……
所幸,兜兜轉轉,她又來到了他的身邊。
随着楚瀾記憶的慢慢浮現,老祖從最初的茫然,到現在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樣去對待這份失而複得的歡喜。
确實,他很歡喜。
再次遇到蘇殷,是他等了幾千年的歡喜。
然而想起上輩子,對她的虧欠,老祖的神色間又多了幾分的歉疚。
他憐惜的望着水底淺睡的丫頭,一個昏睡決捏過去,蘇殷緩緩松開了抱着的魚尾,嘴裏咂摸了兩下,然後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幾日用入夢術,去探這丫頭的魂識,她竟然全然不認得他。
難道真的是因爲隔了一輩子,經過了轉世輪回,忘了個幹淨嗎?
老祖抱着剛從水池裏撈出來的鲛人蘇,有些心塞。
在老祖有限的知識裏,他顯然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叫穿越——
于他而言,蘇殷就是自己上輩子的娘子。
無論她記得還是不記得,這輩子,蘇殷注定是要嫁給他的。
他記得就夠了。
至于蘇殷不願意嫁給他,這種嚴肅的問題,沒有在老祖的考慮之内。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十年,百年……
這輩子他有的是時間。
……還是先将玉虛峰上的結界再加上兩層,省的小魚亂跑。
要不,将她關起來?
吓唬她說山下危險,有修士抓鲛人?
老祖點點頭,開始思索起,能讓小魚和自己朝夕相對的可行性方案。
懷中的蘇殷睡得正熟,暖暖的懷抱,舒服得她下意識的就向更深處拱了拱腦袋,濕漉漉的頭發,将老祖的衣袍弄得濕了一片。
老祖将蘇殷抱回了她的房間,烘幹她身上的水分,将她放到床榻上後,盯着蘇殷的魚尾所有所思。
良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耳朵又可疑的紅了起來……
最後,替蘇殷将魚尾幻化成人腿,蓋好被子,老祖方才離開。
睡夢中的蘇殷翻了一個身,離開了老祖溫熱的懷抱,似是感覺到了冷意,又将身子蜷縮成了一團,眉頭皺起,不舒服地嘟哝了一聲。
室内恢複了甯靜,除了空氣中殘留的淡不可聞的檀香味道,一切又恢複了如初,如同蘇殷噩夢驚醒之前。
然而,一夜過後,注定有些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最明顯的,當然就屬老祖。
蘇殷皺着眉,看着面前這個旁敲側擊,居然來找自己談心的師父。
“師父,你是要飛升了麽?”
老祖沉默了片刻:“……目前還沒有這打算。”
“那你怎麽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什麽叫找個人好好照顧我?說得好像師父你明天就不在了似的,好将我托付出去。”
“呃……師父是想小魚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婚事了。”
“師父?你确定?”蘇殷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完全沒有起伏的小身闆,很懷疑老祖話裏的真實性。
老祖點頭:“确定。”
蘇殷狐疑的眯起了眼睛:“師父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沒有。”老祖這回倒是反應得很快。
蘇殷湊近了老祖的臉,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番,試圖發現他說謊的痕迹,然而老祖的神色淡然,似乎真的如他所說,隻是想考慮一下她的婚事。
蘇殷這廂托着下巴,心裏忐忑。
難道是因爲偷偷觊觎老祖的事情被發現了?所以,仙人似的老祖,發現了自己的不軌企圖,就想替她找個夫君,順便打發她離開玉虛峰?
撩師父的計劃,還沒實施,就被當事人察覺,這種事情顯然不太美妙。
老祖看着陷入沉思的蘇殷,心裏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徒弟,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老祖猶豫着開口道。
蘇殷一愣,沒想到老祖這樣直接。
“師父?”蘇殷眨了眨眼睛,故意做出了一副不解的樣子,“我可以喜歡人嗎?可是我覺得人都長得好醜,他們又沒有魚尾。我的夫君,一定要是個蓋世的英雄,有着一條漂亮的魚尾,然後他會帶着我遊遍所有的江河湖海……”
蘇殷的言外之意:讓她嫁人,休想。
在世界上另一隻鲛人出現之前,這是一個很好的擋箭牌。
依着鲛人在這個世界的珍稀程度,有沒有第二隻完整活着的鲛人還另說。
她是不會離開玉虛峰的。
老祖聞言,則暗暗的憋了一口老血。
他等了半天,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求問:物種不同,審美不同,怎麽談戀愛?
要怎麽告訴徒弟,他沒有魚尾,他也能帶着她遊遍江河湖海。
話說,用避水珠可以嗎?
……
最後,師徒兩人的談話以,魚尾好看,還是人腿好看的辯論而告終。
老祖堅持還是人腿好看一些,妄圖規勸徒弟,放棄找個鲛人夫君的想法。
而蘇殷則一甩袖子,覺得老祖是在嫌棄自己,氣鼓鼓的結束了談話,一頭紮進院子裏的水池,化出了原形,蹲在池水裏,死活不肯出來。
至此,老祖的第一次告白,以失敗告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