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頭,許宣斜靠在城頭上,長久的搏殺讓他有些脫力,方才他們在城頭看的清楚,簽軍内部似乎是發生了内讧。簽軍的攻勢也慢慢的減弱,大量的軍隊開始撤退,衆人都以爲對方可能會因爲大亂而放棄進攻的時候,可是形勢急轉,對方軍隊似乎平定了叛亂,接着簽軍們又重整隊伍,開始朝着蘇州城又進攻,
簽軍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驅趕過來無數百姓,沖着城牆上揮舞雙手,無助的朝着城牆沖來。城牆上的士兵在這幾日的攻城戰鬥中,早就變得麻木起來,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沖着百姓們呼喝幾聲,讓他們躲開,接着在軍官的一聲令下,手中的弓箭朝着那些扛着雲梯的百姓射去。
慘叫聲,呻吟聲,哀求聲,還有箭支穿透人體的悶響,交織在一起,伴随着這些聲音的,是倒在地上的傷者,不斷流淌的鮮血,慢慢浸染了這一片土地。攻城隻是短短的一瞬間,這蘇州城下已然變成了修羅地獄。
南城雖然還是簽軍照顧的地方,但是因爲内亂,還有南城加強的守城器械,這時候,倒是和攻城的簽軍們打的有聲有色。許宣作爲随軍的軍醫,自然也不會在如方才那般清閑,開始忙碌于救治傷者。
此時的攻守雙方,在兵力投入一種極限後,開始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來。簽軍沒有能力攻上城牆,而守軍則也沒有能力将對方從城牆上趕下去。
這個時候的戰況,和武器輔助的器械沒有太多的關系,更多的,就需要雙方軍隊的意志,韌性,以及指揮官的對軍隊的掌控能力。
城牆邊正在救治傷員的許宣自然不會考慮這些雙方主帥才會考慮的問題,他剛剛将手邊的病人縫合完畢,吐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忽然聽見一陣沉悶的鼓聲,他愕然的擡頭望去,隻見遠處簽軍後邊的營地裏,大量的鞑子開始朝着蘇州城而來,
“糟了!”看見這情況,許宣心中一涼,南城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簽軍後部的軍士,都是一些打老仗的老兵油子,在生死之間徘徊多年的他們,自然知道哪裏更安全。哪怕在沖鋒的時候明明在前邊,可到最後的時候,往往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在最後,然後在一次次戰鬥中生存下來。
張湯餅是開封人,年輕的時候拳腳不錯,在開封城地痞裏,也算是一号人物,按照往常,他就是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可是直到有一天,金人來了,開封城接着就破了,自诩拳腳無雙的張湯餅,隻是和金人碰面,便被打的狼狽而逃,混亂當中,他的妻子女兒,卻被金人擄走,而失去親人的張湯餅,沒有了家,也沒有了念想,在這殘破的東京城裏整日遊蕩,直到有一天宗帥開始招兵,爲了那一日三餐,張湯餅稀裏糊塗的參了軍,一心開始想着北伐,然後将妻子女兒解救回來,
可結果沒有幾年,宗帥沒了,整個隊伍也開始散了,有繼續抗金的,也有占山爲王的,還有人投降了金人的,随着隊伍開始颠沛流離,張湯餅本來被喚起的一股熱血,慢慢的冷卻,他們這支軍隊,先是當了金軍的簽軍,在後來,他跟着主帥莫名其妙的投了鞑子。
軍中混迹多年,早就沒有了那份熱血,每每沖陣,他總是把幾個新兵忽悠的熱血沸騰,然後看着那些年輕人高叫着沖到隊伍最前,接着被對方的士兵砍翻在地,他則是不動聲色的裝死,或者混在人流當中,慢慢的退到後邊,然後在簽軍在補充一批新人之後,自己在将他們威逼上前。
今日,他又是和之前一般,看着軍中新招募的宋人降兵,在他的忽悠下,急哄哄的朝着蘇州城沖去,他一邊喊着,然後和軍中幾個老兵,神不知鬼不覺的慢慢退到隊伍最後邊,幾個老兵油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隻聽見背後傳來沉悶的馬蹄聲,張湯餅驚訝的回頭看去,隻見身後多日未曾出戰的鞑子,揚着手中的彎刀,策馬朝着他們沖來,張湯餅驚愕的看着對方,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對方手中的長刀已然将他砍翻在地,張湯餅驚愕的看着兇神惡煞的鞑子,惡狠狠的沖進了自己的隊伍當中,驅趕着自己的同袍向前沖鋒,落在後邊的,被對方無情的砍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驟然升起。
“他們,不是和我們是一起的麽?”張湯餅隻來得及想到這些,隻見碩大的馬蹄朝着自己印了過來……
随着鞑子的加入,漢軍簽軍的攻勢驟然變強,蘇州城本來搖搖欲墜的防守,變得越發的岌岌可危起來。尤其是城牆低矮的南城,更是鞑子的重點攻擊方向,蘇州城的守軍好不容易放松下來,此時戰線吃緊,傷亡也變大起來。可此時由于戰事吃緊,受傷的士兵卻根本沒辦法送到許宣這裏。
許宣站在城牆上,看着城牆下無數的簽軍士兵,舞動着手中的兵器,朝着靠在城牆上的雲梯爬去。而蘇州的守軍和攻上城牆的簽軍厮殺到一塊,壓根沒有精力去壓制城下攻勢。
看着越發混亂的局勢,許宣心漸漸沉了下來,城牆上的士兵,被鞑子分割城一段一段,大部分都是各自爲戰,偶爾幾個軍官想要将士兵們召集起來,可剛剛聚集幾個人,便被對方蠻橫的沖散開來,這些簽軍,曾經也都是宋兵,論宋軍守城的本事,那個還有他們清楚?
這時幾個士兵退到了許宣的近前,大聲喊道“許大夫,不行你先走吧,這城牆怕是守不住了!”
許宣微微一怔,他認清楚眼前的幾個民壯,卻是當初跟着他殺進城麗的人。他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夕陽當中的蘇州城,他搖了搖頭,将手上的鮮血擦了擦,将旁邊的長槍拿到了手中,看了看身後的傷兵“來幾個能拿起槍不怕死的,跟着我将這些鞑子趕下去!”
見許宣這樣,幾個傷勢不算重的事情,相互攙扶着站起來,笑道“許大夫你不怕死,我等怕甚?哥幾個,咱們跟着許大夫沖!”
許宣所在這處角落,是尋常物資存放的地方,眼下戰事吃緊,物資取走許多,但是還是剩下了幾面破破爛爛的盾牌,當先幾人持盾,後邊幾個捏着長槍,跟着許宣朝着城牆人群中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