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要是能互相指證,那你們将會受到較輕的刑法。”顧安南說完就靜靜地注視着盧合新。
盧合新的腦袋裏千回百轉,他被抓來瀛東大隊之前就和幾個同伴溝通過這個問題。
盧合新還記得當時王延春向他問過這個問題的細節,他也告訴了同伴們隻要大家都不說話,那就全都不會被判有罪。
顧安南見盧合新半饷都不做聲,便對他說道,“我估計你可能有想過,如果沒有人說話,那所有人就都是安全的。不過‘囚徒困境’之所以無懈可擊,是因爲在審問的過程中,你們不能互相溝通,完全沒有聯系,你們沒有誰能确保别人不會出賣自己。”
“這隻是我的猜測,我想郭偉是殺人兇手。”顧安南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而王延春應該是最不認同幫忙的,你應該是給他們出主意的人。”
顧安南的話讓盧合新心裏一驚,他不知道顧安南是真的已經知道了什麽,還是自己瞎猜的,這番話中寥寥幾句卻幾乎說中了所有的事情。
“眼光真的很老辣,”盧合新仍故作鎮靜,不過眼神已經微微有些慌張。而門邊叉手而立的兩個人中,習勇亮的耳朵抖了兩下,朱春和則有那麽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你覺得我的猜測怎麽樣?”顧安南在盧合新的眼睛裏看到了慌張的神色,他注視着盧合新,等待這個男人的回應。
盧合新沒有說話,隻是和顧安南繼續對視着。
顧安南見他半饷都不做回應,于是起身帶着朱春和跟習勇亮出了房間,接着讓手下把其他三個嫌疑犯分别帶去了隔壁的幾個審訊室。
他又來到了關押王延春的屋子裏,進門之後便朝那個看上去有些焦慮的嫌疑人說道,“結束了,你的同伴已經自首了。”
見王延春的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朱春和跟着走上去說道,“你也有同樣的機會。”
“你認罪嗎?”顧安南坐了下來,習勇亮摸了下巴站到了他的身後。
“這不可能,”王延春說道。
“郭偉殺了人,他說服你們幫他把屍體埋在田裏,還要我繼續說嘛?”顧安南說到這擡起頭來注視着王延春。
王延春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顧安南等了他幾秒鍾之後見他并沒有開口,便轉身又離開了這間房子。
出去之前,朱春和朝王延春說道,“你自己選擇吧。”
“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朱春和離開前的話起了作用,王延春突然喊住已經走到門口的顧安南等人,“我說。”
顧安南轉過身,等待他的下文。
“我要看其他自首的人簽字按手印的認罪書,”顧安南沒料到王延春接下來說出口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顧安南愣了一下,朱春和卻突然說道,“不行,你沒有這個權利。”
朱春和的突然接話讓他很是意外,嫌疑人王延春剛才的要求明顯是在試探,顧安南不知道朱春和是不是刑偵經驗不足,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朝朱春和望了一眼,目光裏微微露出無奈的神色。
“既然這樣,我沒什麽想說的了,”王延春接下來的話果然不出顧安南所料。
顧安南帶着習勇亮和朱春和離開關押王延春的房間之後,朱春和突然一拳錘在這間屋子的鐵門上,他的神色十分懊惱,應該是想明白了自己剛才的失誤。
“你是傻嗎?”習勇亮朝朱春和說道,語氣有些過激,剛才明明是可以很好利用的一個機會,王延春要看其他人簽字畫押的認罪書,這個東西可以很容易的僞造出來,而且上面的簽名以及手印也不難從其他幾個嫌疑人身上騙到。
“别說你很懂,”朱春和的職位沒有顧安南高,如果剛才罵他的人是顧安南,可能還會忍一忍,現在見習勇亮一點都不給自己面子,心裏也有些火大。
“你認爲他們會互相出賣嗎?情況完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朱春和一臉憤憤之色。
“你說得對,”顧安南說完接着又去了關押郭偉的房間。
“你可以走了,”顧安南朝他說道。
“什麽?”郭偉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他心裏一直在告誡自己按盧合新說的不要說話。
“我們已經确認你不是兇手,你可以離開了。”
“那其他人呢?”郭偉問道。
“其他人被關起來了,我們認爲他們幾個是強迫你來幹這件事的,現在都結束了。”
郭偉一臉驚訝地望着顧安南,聽到他接下來繼續說道,“你可能被吓到了,但這很正常。”
“送他出去,”顧安南朝習勇亮吩咐道。
習勇亮上前來準備帶郭偉離開,不料郭偉突然說道,“是我。”
“是我,”他又再次強調道,“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什麽都沒做。”
郭偉的話将顧安南正欲離開的步子吸引了回來,“全都是我做的。”
顧安南朝他問道,“兇器呢?在哪?”
“我丢在棉紡廠南邊的池塘裏。”
“我們走,”顧安南說完便和習勇亮以及朱春和離開了屋子。他安排習勇亮去郭偉說的地方尋找兇器,自己則回辦公室想了一會之後又回到關押盧合新的屋子。
“你的計劃很不錯,”此時進屋的隻有顧安南一個人,他對坐在桌子另一側的盧合新說道,“但是你還是輸了。”
“郭偉已經認罪了,我很驚訝你沒有猜到自己的朋友會爲了你們之間的感情而自首,”顧安南繼續說道,“我真的很驚訝,他不但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還将丢棄兇器的位置告訴了我們,這下人證物證都齊了。”
盧合新聽到顧安南前半句話的時候臉色已經變了,不過顧安南接下來的那句“還将丢棄兇器的位置告訴了我們”讓他又由驚轉喜。
盧合新還記得郭偉殺死勞宗成之後找到自己要求幫忙埋屍的情景,當時他在問到殺人的器具時,郭偉說用的就是普通的水果刀,而且還清洗掉了血迹,并放回到普通的位置。
這麽一想,盧合新原本差點因爲顧安南告訴自己郭偉已經認罪的事而準備打算放棄,不過接下來他已經從顧安南的後半句話裏知道了真相。
“媽的,”習勇亮氣沖沖地推開門走了進來,“棉紡廠南邊根本就沒有池塘。”
他和朱春和一起去的關押郭偉的房間,兩人都是怒氣沖沖一副被人戲耍了的模樣,朱春和更是氣的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忍不住朝郭偉大聲吼道,“兇器到底在哪?”
隔壁正在盧合新對視的顧安南聽到牆壁上傳來的響聲,眉頭微微皺了皺。
“我也很驚訝,”盧合新用顧安南先前的話反諷了一句。
四名嫌疑犯仿佛都有了默契,每一個人都拒不開口,最後顧安南沒有辦法,隻得以證據不足将這幾個人釋放。
夜幕降臨的時候,顧安南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沮喪的情緒在他的身邊彌漫,習勇亮幾次過來喊他去吃飯他也沒有動。
今天這件原本在他看來盡在掌握的事情卻出乎意料的以這樣一個結局收尾,這讓顧安南很受打擊,也沒搞明白囚徒困境失敗的原因。
此時就在瀛東的北邊,良種場村的一間屋子裏,五個人正在那觥籌交錯着。
“來,朱哥,我們幾個敬你一杯,”盧合新舉起杯子,朝朱春和示意道。
“敬朱哥,”郭偉等人一并站了起來, 向村裏的這位治安隊長敬酒。
“呵呵,你們幹着‘淘金’的活,我收了你們的水錢,自然得幫你們遮着風擋着雨,”朱春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道,“不過下次做事可别這麽莽撞,那個姓顧的不簡單。”
“嘿嘿,那個顧隊長,他的‘囚徒困境’其實無懈可擊,在沒有溝通的情況下,囚徒們往往會互相出賣,”盧合新一臉得意道,他是個遊走在灰色邊沿的人,習慣性做所有事都會用點作弊的手段,“可惜我們作弊了。”
“哈哈,作弊,你這個詞用得好,”于進海笑道,“這他媽才是你的風格啊。”
“說到底,這還是多虧了朱哥想辦法幫我們傳遞了消息,讓大家都知道其他人并沒有開口出賣朋友。”盧合新在朱春和這把保護 傘的面前不敢居功。
“這不算什麽,”朱春和擺了擺手,但是臉色卻表明他對盧合新等人的吹捧十分受用。
“原本我主動開口引導顧安南選擇心裏素質最好的于進海作爲審問目标,不過不知道爲什麽他臨時将人選換成了盧合新,不過老盧你聰明,我也不是很擔心。後來顧安南在詐王延春的時候,我故意露出一個低級的破綻,讓王延春看出端倪,并在離開房間之後借出氣的理由錘了一下鐵門,當時我就是提醒王延春,其他兄弟們都沒有出賣你。”
“嘿,我當時就明白了朱哥你的意思。”王延春笑了起來。
“郭偉你的反詐也很不錯,讓我有些刮目相看,”朱春和想起審問過程的那步步驚心鬥智鬥勇的細節,對面前這幾個人的表現都頗爲欣賞。
“看到朱哥你在姓顧的旁邊,我心裏的底氣就足得多,”郭偉說道。
“我在關郭偉的那間屋子錘牆的聲音你聽到了吧?”朱春和轉過頭又朝盧合新問道。
“當然,”盧合新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
“哈哈,來,咱們幹,”朱春和端起剛被倒滿的酒杯,和其他幾人手裏的酒又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