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陳波差點以爲那個坐在血泊中眼睛漸漸失去神采的人就是自己,在七樓窗外松開手的時候,他都沒有去想過自己萬一掉下去之後的樣子,直到手牢牢地抓在了六樓的窗沿處,這段記憶才在腦海裏浮現出來,讓他突然感到一陣後怕。
陳波喘着氣,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額頭上突然感覺到一絲絲涼意,那是冷汗蒸發後被風帶走了熱量的緣故。他努力地抑制着内心深處不斷開始蔓延的恐懼,坐在血泊中的那名學長的樣子卻不停地在眼前晃動。
就在陳波閉上眼睛,精神已經接近奔潰的時候,他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班裏的那群兄弟。
大勇、王近喜他們的模樣一個又一個的冒出來,他們不斷的在陳波的腦海裏說着鼓勵他的話。
手臂仍然紋絲不動地抓在六樓的窗沿上,陳波睜開眼睛,轉過頭望了望左臂上的國旗袖章,心裏一下子安定了很多。他長出了一口氣,将心裏的恐懼全部呼了出去,心跳也開始穩定了下來。
陳波開始将身體不斷地左右搖擺,内心的恐懼消除後,他對接下來往下的求生之路也變得清晰了很多。大腦飛速地開始計算着最佳的路線,眼睛将底下觀察到的狀況不斷的向大腦反饋,接着大腦又給肢體傳達出指令。
借着身體搖擺的慣性,陳波突然松開雙手,身體朝左側跳了過去。他的雙腳落在左下方不遠處的一台空調外機上,身體晃了晃之後終于穩住了平衡。
一陣風吹了過來,陳波趕緊貼住牆壁,盡量減少身體的受風面積。這裏已經是五樓的外牆,站在空調外機上的陳波朝底下望了一眼,這個高度還是讓人有些炫目。
陳波所站的位置離四樓空調的外機有一米左右的距離,但是兩台外機之間的高度差大概有兩米。他在心裏估算了下,覺得有把握可以跳到那邊去。
外面的風很大,陳波剛把腳擡了起來,身體就被吹得晃了晃,他趕緊站定身型,不讓自己失去平衡。
“媽的,這風也跟老子過不去是吧。”陳波罵了一句,用手隔着帽子抓了抓腦袋。
等風小一點後,陳波咬着牙趕緊跳了過去。“好險,”雙腳再次落在空調外機上,陳波的身體下蹲将落地的沖力給卸掉一部分。
這一次陳波找到了感覺和規律,心裏的底氣頓時足了很多。他用手扶住外牆,眼睛看準了三樓外面挂着的外機,準備繼續朝那裏跳過去。
突然旁邊的一扇窗戶中撲出來一個人影,将把注意力正集中在三樓外機上的陳波吓了一跳。
陳波的身體跳了出去,想要再停下來已經不可能了,剛才起跳的瞬間因爲突發情況導緻他在空中沒有把身體完美地協調好,落地的一瞬間一隻腳突然踩空。
他的身體朝下面掉了下去,“完了……就這麽死不甘心吶,東西……還沒有送回去呢。”陳波從外機上跌落的瞬間,他的目光落在剛才從窗戶那撲出來的人影身上,這時他才看清楚導緻他墜樓的元兇原來是一個被困在房間裏的喪屍。
“媽的,要是老子沒摔死,一定要打死你個王八蛋。”身體正處于墜落中的陳波咬牙切齒地想着,突然後背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哐”的一聲,他的身體砸在了三樓和二樓之間的一塊廣告牌上,陳波落下來的一瞬間,身體的沖力被橫在廣告牌之間的兩截鋼架給分攤開來。
劇痛隻是短暫的,陳波身上的肌肉很快就适應了後背上的痛感。
“呼,”陳波緩過神來吐了一口氣,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老子的命,可不是一般的硬!”陳波望着四樓窗戶那朝他張牙舞爪的喪屍自言自語道,說着還用手比了個槍的姿勢朝着喪屍“BIU”了一下。
小心的爬了起來,陳波摸了摸後背,自己又活動了下筋骨,“似乎沒有傷到骨頭。”檢查了身上的傷勢之後他放下心裏,坐在廣告牌上開始觀察底下的情況。
廣告牌的頂部離下面的廣場大概有10米左右,整個二樓的外牆都被廣告牌覆蓋在裏面。廣告牌的外側是一塊光滑的塑料殼,裏面則是一些線路和燈管。
從這裏跳下去的話,陳波有把握自己不會摔死,但是會不會受傷他就不知道了。他朝周圍又看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其他可以着力的攀爬點。
唯一可以借助的地方似乎隻有一樓外側的雨遮,不過這些架子看上去不甚結實,陳波也不确定它們能否承受住自己跳上去的重力。
不過已經到了這裏,陳波也沒有其他的退路,他從七樓開始就在賭命,幸好命運也一次又一次地垂青于他。
“老子應該還剩點運氣吧,”陳波的目光落在一樓的雨遮上,那是裝在屋檐下的一排架子,上面蓋上了一層遮雨的布。
“總比直接跳到地上要好一點,”這麽一想,陳波就毫不猶豫地朝着離他最近的雨遮跳了過去。
腳接觸雨遮的一瞬間,陳波感覺底下一軟,整個雨遮似乎承受不住他跳下來的沖力而朝外側傾斜下去。借着身體跟着傾斜的瞬間,陳波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是在以前的科目訓練中,陳波十分擅長的一個項目。他還記得當時自己每一次都能出色的在翻越三米高的障礙牆之後,迅速地從上面跳下來并且依靠落地的瞬間身體在地上翻滾一下去卸掉沖力。
這一刻身體肌肉的感覺和那個時候如初一則,陳波從傾斜下來的雨遮邊沿翻滾下來,雙腳穩穩地落在地上。
落地後他連半秒都沒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着不遠處的車子跑了過去。
車内的隊友已經看到從上面落在雨遮上的人影,待看清楚那個人是陳波之後,兩輛車裏的戰士都吃了一驚。
他們趕緊将車子發動,朝着沖過來的人迎了上去。
“走,”沖到車邊的陳波拉開車門,一個箭步爬了進去。
“班頭,其他兄弟呢?”駕駛員丁劍問道,這名戰士是陳波班裏以前的老人。
“就跑出來我一個,”陳波想到犧牲在裏面的戰友,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丁劍沉默了一會之後,又開口問道,“五号情報站裏……。”
“上面讓找的東西找到了,”陳波說着從兜裏将黑色的U盤拿了出來,目光落在上面,有些傷感地說道,“爲了它,我們死了七個兄弟,要不是想着得把它帶回去,我他媽的就留在上面拼死一個算一個了。”
“班頭,死不可怕,重要的是,人要死的有價值,”丁劍歎了口氣,“這還是當初你教給我的道理呢。”
丁劍的話讓陳波愣了一下,接着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兩輛軍車開始從廣場上撤離,它們剛才發動的時候已經吸引到附近的一些喪屍。這裏是江南路和滄海路交彙處,屬于鬧市區,附近的喪屍數量非常多。
他們的車子朝着東面的慶豐橋方向駛去,之後還将要穿過永豐橋,沿着永豐西路一直朝東北方向回去。隊伍過來的時候就是走的這條路,丁劍已經将沿路的情況牢牢地記在了腦子裏。
軍車在福明路的路口突然遇到了狀況,後車的前輪突然發生爆胎,車頭朝着路邊一側工地的圍牆沖了過去,一直沖進了裏面的廠房。
“糟了,”丁劍從後視鏡裏看到後車出了事,趕緊一腳刹車停了下來。他和陳波從車裏沖了出去,想要把後車中的那名戰士給救出來。
廠房裏十幾個喪失望着突然沖進來的汽車,裏面的駕駛員在剛才的連番撞擊中已經失去意識生死不明。他的額頭撞在前擋玻璃上,在上面留下了一個血印子。
圍牆和廠房缺口處的鋼筋将車身刮下來一塊,喪屍們聞到駕駛室内的血腥氣味之後開始躁動起來。它們朝着那裏撲了過去,腳步不停地向那名戰士逼近。
陳波和丁劍翻過圍牆上的缺口,看見前面出事的軍車已經被喪屍圍了起來。車身被刮開了一個洞,幾個喪屍正擠在洞口不停地朝裏面鑽去。
“李志剛!”陳波大聲喊着車裏那名戰士的名字,手裏的槍已經開始朝着圍在車旁的喪屍們進行射擊。
丁劍也端着槍朝前沖去,兩人的火力一下子将車身全部覆蓋住,那裏的喪屍瞬間倒下來幾個。
鑽進車身裏的一名喪屍腳被子彈打斷,小腿往下的地方朝一邊飛了出去,它的身子一個趔趄朝後面仰了過去,雙手卻從車内扯出一條帶血的胳膊。
這一幕讓陳波和丁劍都紅了眼,丁劍憤怒地咆哮起來,手裏的槍不停地瘋狂掃射。
雖然同樣有一股熱血沖上陳波的腦門,不過此刻他比丁劍要顯得冷靜,那輛車裏的李志剛無疑已經沒有存活下來的希望了,他們繼續沖過去也于事無補。
“得走了,”望着外面工地和馬路上的喪屍都圍了過來,陳波拉住還要往前沖的丁劍,兩人開始朝外面跑去,準備撤回到車裏。
附近的喪屍圍過來的速度很快,可能是之前陳波和丁劍的注意力都在廠房裏面的車裏,沒有留意到外面的危險正在悄悄的靠近。一些喪屍已經比他倆先一步來到車旁,它們攔在兩人的退路上,和工地那邊圍過來的喪屍形成包夾之勢。
丁劍朝身後甩過去一枚手雷,接着和陳波一起朝攔在車前的喪屍不停地射擊,跑動中槍口的準頭比之前差了很多,不少子彈打在了車身上。
陳波沖上前去用槍柄砸翻一名擋在前頭的喪屍,接着趕緊拉開車門沖了進去,身後丁劍也跟了上來。
陳波往駕駛員位置爬了過去,将副駕駛位置給身後的丁劍讓了出來。丁劍爬上車還沒來得及關門,身後一名喪屍擠了進來,撲在他的腿上。
“啊,”丁劍慘叫一聲,大腿被喪屍生生撕下一塊肉來,鮮血從血管裏噴薄而出,将車門染紅了一片,
外面又有喪屍撲了進來,丁劍被它們拉住扯了出去,“班頭,你快走!”
“丁劍!”陳波大聲吼道,眼裏都要冒出血來。這一刻他真想沖出去和這位老兄弟一起戰死在這裏,但是肩負的使命又讓他不得不盡力活下去。
車門外一群喪屍圍在地上撕咬着丁劍的身體,陳波隻得發動了車子,右手端起槍将擠到副駕駛門旁的喪屍給射倒在地。車子開動了起來,将車旁的喪屍紛紛帶倒在地上。
汽車在江南路上朝前駛去,陳波沒有留意到剛才有一個喪屍已經從車後悄悄地爬上了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