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延強殺了五爺,坐上了老大的位置,李國強殺了代延強,把聯華超市據爲己有,這些人的所作所爲都告訴餘剛,社會上的強弱格局已經發生了改變,以前那些有錢或有權的人,現在并不比他牛逼多少,甚至也許還遠不如他,誰的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離開聯華超市之前,餘剛還特地去翻找過李國強他們的東西,可惜的是之前五爺的那把刀不知道是不是被黃永東給帶出去了,在這裏他沒有找到。
“要是能拿到那把刀,去了家福超市之後,對方肯定不會小看自己。”餘剛心裏想着,有些遺憾。
天色漸晚,猴子的車子終于出現在衆人的視野裏,他并沒有直接開過來,而是遠遠地停在那,和這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這小子還挺謹慎的,”張偲笑着對陳斌說到。
“謹慎是好事,不謹慎的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正在快要死去的路上,”陳斌按下車窗,将上半身伸出去朝猴子招起手來。
猴子的車子又啓動了,他朝這邊開了過來。等開到近前的時候,猴子将汽車停在旁邊,從車裏下來一溜小跑的鑽進了張偲的車裏。
“成了?”猴子鑽進來的第一句話就開始問他最關心的問題。
“聯華是咱們的了,”張偲說到。
“好啊!”猴子欣喜到,這時他才發現旁邊還坐着一個年輕的漂亮女人。
“這是?”猴子望着這個女人問到。
“她是小惠,”陳斌說到,“之前是聯華裏面的人。”
“我是方惠,你喊我小惠吧,”小惠說到:“大哥你怎麽稱呼?”
“侯瑞剛,”猴子朝小惠多看了兩眼,“叫我猴子吧,大家都這樣叫我。”
“後面車裏都是你的老熟人,”陳斌對猴子說到,“魏啓明、餘剛還有楊菊。”
猴子聽到陳斌念出這三個名字,臉上的表情起了一些變化,特别是聽到楊菊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神情上的變化落在了旁邊小惠的眼裏,讓小惠有了一些想法。
“張偲大哥說等你回來看看你的意思再做處理,如果不另外處置的話,那過了觀察期就可以讓他們都成爲自己人。”陳斌說到,将魏啓明他們三人的處置權給到了猴子。
“我先想想,”猴子臉上的興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猶豫的神情。
“嗯,不着急,我們先回去再說。”陳斌點頭到。
猴子回到自己的車上,他透過玻璃窗朝張偲他們後面的車子望去,心情十分複雜。車裏面的幾個人都是他昔日的同伴,然而他們在代延強驅趕自己離開的時候不但沒有人站出來爲自己發聲,有的人甚至還成了幫兇,雖然這裏面也有代延強威逼他們的原因,但是猴子的心裏還是無法釋懷。
代延強三人坐在車裏,他們也看到了猴子。此時楊菊的臉色很難看,心裏七上八下一般忐忑不安。魏啓明想起了猴子離開的那一天,他在樓頂爲代延強傳話的情景,不知道猴子是不是還記在心裏。
“當初如果是餘剛去傳話該多好,唉,代延強個掃把星,死了都要坑自己一下,”魏啓明在心裏想着,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要是猴子心裏還記着這茬,那得想個辦法彌補下關系才行,傳話那件事要死命地往代延強身上推。”
“看來猴子在他們那混得還可以啊,”餘剛說到,眼裏滿是羨慕。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啊,”魏啓明幽幽地說到。
“啥意思?”餘剛問到。
“這都是命,”魏啓明接下來的話讓餘剛聽得雲裏霧裏,于是餘剛也沒有了聊天的興緻,把頭轉向了窗外。
楊菊在車上一直沒有說話,她望着另一邊的窗外,盛夏路益江路的十字路口就像一道分水嶺,将她的人生又分隔成新的兩段,一段在聯華超市結束,一段即将在家福超市開始。之前爆發的災難也是一道分水嶺,嶺前是她和肥油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嶺後是她喪夫之後不得不轉投他人懷抱以求得庇護的日子。如果去了家福超市之後,她的人生又會發生變化,那這究竟是福還是禍?楊菊的心裏也很迷茫。
三輛汽車沿着益江路開進玉蘭香苑四期的大門,一直開到小區的東門那裏才停了下來。大家都從車上下來,跟着陳斌他們穿過那裏的旋轉小鐵門,來到家福超市樓下的卸貨區。
這期間魏啓明幾次想和猴子打招呼,但是猴子走在最前面,似乎有意要和他們拉開距離似得,一路上也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聯華超市的四個人忐忑的跟在陳斌他們身後上了升降電梯,當他們來到二樓的時候,裏面的情景讓他們驚呆了。
這裏的人雖然也不算多,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條,而且和聯華超市比起來,這裏有着一種那邊沒有的感覺,怎麽說呢,小惠覺得像是家的味道,雖然她已經好幾年都沒有回過家。
魏啓明他們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也完全沒料到家福超市能被他們經營得這麽好。和這裏比起來,他們之前生活的聯華超市就像一個五六十年代地老弄堂一樣,裏面不僅髒亂差不說,而且他們那些人的生活習慣都很随意,地上的垃圾如果沒人去處理的話,有的時候甚至多到難以下腳。
看得出這裏不僅衛生天天都有打掃,而且每個人都有分工,沒有人閑着,連小孩子都在學習東西。
小惠的眼睛看直了,沒有對比就不知道差距,如果現在再要她回聯華的話,她肯定是一百個不情願。
餘剛的眼睛也看直了,他盯着正在那邊忙碌的阿彩和鄒琪琪,喉結在喉嚨裏上下滾動着。魏啓明在旁邊用手肘抵了他一下後,餘剛才回過神來。
“你們先待在這裏,等會會有人給你們送吃的來。”陳斌将魏啓明他們四人領到一間房子裏,讓他們暫時待在裏面。
“這算是關押嗎?”餘剛不滿地問到。
“我們這裏沒有俘虜,因爲沒人會在俘虜身上浪費糧食,”張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等到陳斌他們出去之後,門被關了起來,魏啓明坐在椅子上,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放到嘴裏,他想了想對餘剛說到:“他們應該是去商量接下來怎麽安排我們幾個的事。”
“老魏,你說他們會怎麽安排咱們?”餘剛問到。
楊菊和小惠也将目光朝魏啓明投了過來,餘剛問的這個問題正是她們眼下最關心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魏啓明深吸了一口煙,慢慢地将它從嘴裏吐了出來,然後擡起手準備朝旁邊彈下煙灰。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房間裏幹淨的地面時,魏啓明的手停在了空中,他把手收了回來,拉開衣服的口袋,将煙灰彈進口袋裏面。
“我覺得他們安排咱們做什麽,咱們就做什麽,按照他們說的去做就好了,”小惠說到:“聽話總不會有錯,對吧。”
楊菊點了點頭,卻聽餘剛說到:“嘿,我說你是不是當婊子當習慣了,隻知道對别人言聽計從?你聽嫖客的話,那是因爲嫖客給你錢。到了這裏,他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他們能給你什麽?要我說啊,想要别人看得起咱們,咱們就得表現得狠一點,隻有讓他們覺得咱們狠,那麽就會高看咱們幾分。”
“剛子,我之前在車上是怎麽跟你說的?”魏啓明聽了餘剛的話, 有些發火到:“還有,你跟小惠說話得客氣點,别一口一個婊子,咱們之前做地事也不見得多體面,現在這裏是家福,不是聯華,我勸你還是收起你以前的那套。不說别的,咱們四個人都是從聯華超市過來,以後是寄人籬下也好,是融入進他們當中也好,這都說不準,但是咱們四個人得抱成團不是?”
“魏哥,你今天咋回事?你怎麽還向着她說話呢,我可是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餘剛的情緒上來了,眼睛有些發紅。身處底層的人,一旦他發現了能夠翻身的機會時,往往會因爲一點點小的收獲而膨脹,變得目中無人,而且他們也隻會看不起和他們同樣身處底層的人,對于比他們站得更高的人,他們往往隻有羨慕和谄媚。
魏啓明見餘剛還是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隻得悶不做聲地抽着煙。小惠朝魏啓明投去感激的目光,剛剛魏啓明站出來幫她說話,讓她感受到失去已久的溫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去顧忌過她這種人的感受了。小惠的眼睛有些酸,但是她強忍住要流出來的淚水。她不想在餘剛面前流淚,這樣會讓餘剛更看不起她。身份卑微的人,做什麽都是錯的,連呼吸也是錯。
“老魏,”一直沉默的楊菊突然開口了,她現在把魏啓明當做這幾個人裏面的主心骨,“我覺得出路還是在猴子身上,咱們這次是生是死,是富貴還是落魄,都在猴子的一句話之間。”
楊菊的話讓魏啓明的身子一震,他突然被這句話點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