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曦家的祠堂很好辨認,在遍處吊腳木樓的寨子裏,青磚灰瓦,飛檐翹角,雕梁畫棟的宗祠建築就格外的顯眼了。
舊時的家族族規甚嚴,一姓一祠,外姓人一旦擅自闖入,被本姓抓到是可以處置懲罰的,即便是官府,也沒資格過問,而且族内的婦女和未成年兒童平時也不能擅入祠堂,這就是封建禮教的糟粕所在了。
袁嶼醒得晚,隔着窗看到寨子裏步履匆忙的人,似乎寨子裏有什麽要緊的事要做。
沒人會去在乎一個外面來的漢家小子,袁嶼就很無聊的把手臂疊在窗上,枕着下巴,袁嶼覺得自己像一隻灰不愣登的麻雀,沒人多看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停留在這裏有何意義。
肚子有些餓的時候。蔔希姑娘就用木盤端着飯菜進來了,見袁嶼已經能下床,蔔希姑娘很開心的揪着袁嶼耳朵喊他來吃東西了。
如此親近的動作,讓袁嶼心底對這個苗家姐姐越發的有好感。
飯菜又酸又辣,卻很開胃,吃到一半,蔔希姑娘拍拍手,有些神秘的告訴袁嶼:“快些吃,吃飽了養足精神,晚上姐姐帶你去看大戲!”
袁嶼張大了嘴巴,愕然的看着蔔希。
蔔希姑娘撇撇嘴:“今天晚上寨子裏祠堂要唱大戲,阿爹一早起來就神經兮兮的,慌裏慌張飯也沒吃就去找了族長阿爺,然後族長阿爺就放話說要唱戲,說是有外邪侵寨,唱個大戲壓壓邪氣!”
袁嶼重重的點了頭,他隻在胡飛家裏電視上看過唱戲,活人唱大戲,他也稀罕的緊。
祠堂裏唱大戲,袁嶼并不覺得奇怪,通常來說,大家族的祠堂、以及大一些的土地廟前,都有戲台,如此一來,活人看戲的時候也可以順便帶着土地爺和祖宗們熱鬧一下。
袁嶼隻是好奇,爲什麽這深山老林的寨子裏還有戲班子,蔔希姑娘知道了袁嶼的想法後,拿手指頭戳着袁嶼的腦門子說:“傻,是我們寨子裏的人自己扮演的,我從小到大,也就見他們演過一次,也就這時候我這樣的姑娘家才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入祠堂,記得好好看,和外面的戲不一樣!”
唱戲麽,還能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畫成大花臉,背上插幾個旗杆,然後哇呀呀的轉着圈大喊大叫嘛。
袁嶼其實看不懂也聽不懂這樣的戲曲,而且每當身處在這種洶湧的熱鬧之中時,那種格格不入的孤獨感,就會愈發的強烈和清晰,但至少,這種熱鬧感,可以讓袁嶼知道,自己還實實在在的活着,這大概是他唯一能得到的慰藉。
吃完了飯,蔔希姑娘看着袁嶼說:“你啊,年紀不大,怎麽暮氣沉沉的,一點不像個小孩子!”
見袁嶼在看自己,蔔希姑娘連忙收拾了碗筷:“這個年紀就該哭啊,笑啊,你卻像個木頭!沒趣的緊!”
袁嶼目光沉默,胡飛會哭會笑,小道姑也會,自己不會,或許,自己天生就該是個沒趣不讨喜的人!
傍晚的時候,蔔曦家的祠堂前,挂滿了紅燈籠,很長的一挂鞭炮放完了,祠堂前的戲台下就坐滿了人。
蔔希姑娘帶着袁嶼來,照舊沒有人注意。
戲一開場,袁嶼就明白了蔔希姑娘爲什麽說他們唱的戲和外面的不一樣了。
沒有大花臉,也沒有插着旗杆拿着大刀的人,最先上來的,竟然是一個道士。
的确是一個道士,袁嶼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道士唱戲,那道士是個中年人,并未粉墨打扮,隻是青帽青衫爛草鞋,青色道袍上的八卦圖讓袁嶼異常的親切。
隻是,那中年道士走了幾個怪異的步罡,忽的睜大了眼,怒視着前方,高呼了一聲:“呔,天清地甯,陰陽五行,爾等屍鬼邪祟,聽我号令!”
此時,戲台上有人咣的敲響了銅鑼,鑼聲震得袁嶼兩耳轟鳴,頭暈目眩。
之後,戲台上上來兩個戴着鬥笠的麻衣打扮人,直挺挺的走路,袁嶼頭暈目眩之中,心想,這可能是打扮的死屍吧!
中年道士熟練的拔出桃木劍,打飛了那兩人的鬥篷,露出兩個帶着青面獠牙的面具。
蔔希姑娘興奮的拍打着袁嶼:“這是打扮的僵屍呀,可惜啦,現在的人死了都燒了,沒有僵屍了,太威風了”
袁嶼絲毫沒有聽進去蔔希姑娘在說什麽,隻覺得兩耳轟鳴的愈發厲害,戲台上演什麽他也看不進去,隻知道大概是某個地方鬧了屍害,前去除害的趕屍一脈不斷有人死在那裏,直到蔔曦家的領袖前去
袁嶼強打起精神,可見戲台上的中年道士又搖起了攝魂鈴,那鈴铛聲不知爲何,異常的詭異,袁嶼抱着頭堵起了耳朵,可這時,台上傳來一聲冷笑,周圍原本坐着的人忽的都站了起來,從腰後抽出同樣的鈴铛,同樣的搖
袁嶼開始嘔吐,面色慘白。
戲台上的中年道士摸出一把黃符,貼在那兩個青面獠牙的人頭上,高呼:“妖孽,我辰砂神符在此,還不速速現形!”
台下的人齊聲高呼:“辰砂神符,妖孽現形!”
老族長一把拉過傻掉的蔔希姑娘,同時,衆人一同舉起桃木劍,指尖血抹過,将桃木劍刺入地下,牢牢的将袁嶼圍起來,劍身上貼滿的黃符開始湧現各種奇異的紋路,勾動着夜間上空的星芒月暈,籠罩着袁嶼。
此時,台上的中年道士忽的跳下來,劍指袁嶼:“妖孽,來我蔔曦趕屍一脈,有何意圖?”
袁嶼張口,卻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出來,掌心眉心快速的青黑發紫,身體裏仿佛有萬條蛆蟲,讓人生不如死。
袁嶼強忍着要癱倒過去的眩暈感,哆嗦着手從懷裏摸出一枚桃木釘,擡頭看見那中年道士打扮的人,怒目圓睜,手裏握着的黑罐子的時候,袁嶼心底就陷入了絕望,隻想把桃木釘刺入掌心。
老族長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桃木釘,臉色就變了,奪過來厲聲道:“接煞人餘孽?好小子,我趕屍一脈好心救你,不曾想卻是救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被人奪走了桃木釘,袁嶼雙眼就徹底的死寂了,費盡力氣,咬緊牙關,含淚說了一聲:“我我是道家人,太一宗”
台下趕屍一脈的人有人誦起道斬三屍咒,三屍即道門三屍神,亦爲魂魄鬼神之屬,人死之後,三屍離體化爲鬼,趕屍一脈認爲,人死,魂歸天,魄歸地,唯三屍遊走化爲鬼。
袁嶼滿身屍煞之氣,趕屍一脈隻當袁嶼是三屍作祟的屍煞,斬了三屍,袁嶼三魂怕也是要跟着散了。
老族長卻一個巴掌抽在誦道斬三屍咒的人頭上,怒罵:“事情尚未清楚,何以如此下死手!倘若真實道門中人,我等還有臉面出世?”
那人委屈道:“族長爺,咱趕屍一脈空守着一身本事,今日剛好拿這小妖孽祭天!這人滿身屍煞之氣,你看他眉臉手掌,哪像個活人該有的味兒!”
到這時,有人來報,說是寨子外有三個人自稱是道門太一宗的人,自稱有求于蔔曦家。
老族長冷眼看了一眼昏在地上蝦米一樣弓着身子滿身黑氣的袁嶼,就神情凝重的出去了。
寨子外,惜塵背着蕭老頭,神色忐忑,小道姑咬着嘴唇怯生生的站在惜塵背後。
見蔔曦家的老族長臉色難看的匆匆趕過來,惜塵正要行禮,卻聽老族長開口就質問:“你太一宗,可有一個年紀十幾歲的弟子?”
惜塵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蕭老頭,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決然道:“老前輩說什麽玩笑話,先前确有一小師弟,不過早已經命喪在蜀中大火之中了!”
小道姑聽了,就低着頭,拿手背抹着眼,哭的漸漸的傷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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