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太陽還沒完全出來的時候,就開始上工了,早上要挨個點名,無故曠工,這是要受懲罰的,做老闆的,不可能大清早的就來礦上,所以負責點名的,就是羅老頭。
對于羅老頭這個人,梁栓他們總覺得這個整日直不起腰的老頭子陰裏陰氣的,很難讓人生出好的印象來。
之所以知道藍家兄弟倆打死蛇的事情,是因爲這兩個夯貨,在大清早來到井口的時候,就勾着頭扒拉着身子往裏面看,口口聲聲的要嚷着把死蛇的屍體
找出來給大家夥看。
羅老頭聽到之後,稀奇的發了很大的脾氣,指着兩個人的鼻子把藍家兄弟罵的沒臉沒皮。
年輕人誰還沒個脾氣,這羅老頭說話又死難聽,一來二去争了兩句,氣的羅老頭把那點名的小本本摔到兩個人臉上,吭吃癟肚半響說不出話。
一幫子人圍過來好生勸了半天,羅老頭卻不領情,噴着唾沫星子把人罵了一遍兒,掉頭就走,隻說,今天的工,不開了!
剩下梁栓一衆山裏出來的漢子幹瞪眼,他們出來,還不就是爲了掙點兒錢風光點兒回家去,不上工哪兒來的錢,總閑着,這換誰也不樂意啊!
等羅老頭走遠了,一群人才扣着安全帽,罵羅老頭不是個東西,豬鼻子插大蔥,瞎擺譜。
還有人提議說直接去找老闆,告羅老頭的狀。
人的骨氣是有時限的,他們說的言辭鑿鑿,抱怨完了,卻沒人真的會去,轉眼就在議論是用賭錢還是喝酒的方式來打發這一天的空閑。
但藍家兄弟兩人,顯然骨氣要比别人重一些,藍家老大嘬了兩口煙,把安全帽随手扔進礦井裏,接着跳進那罐籠子裏拉開了絞車的電閘。
藍家老大憤憤不平的拍着胸脯,氣罵着說:“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羅老頭算個什麽東西?今天非要把那兩條死蛇找出來給大家夥瞧瞧!”
說完,在一群漢子随口的恭維附和聲中一臉滿足的下了井。
不管打牌還是耍酒,無非是找個樂子打發時間,藍家老大下井找死蛇,也算個樂子,所以剩下的人都跟着圍了上去。
袁嶼個子小,力氣小,擠不進去,他也沒心思去往裏面擠,在野外,蛇這個東西,邪的時候邪的很,靈的時候,靈的很,但不管是邪還是靈,袁嶼都覺得,離它們遠遠的都是最好的選擇。
藍家老二靠的最近,見絞繩不往下落了,就瞪着眼急切的大叫着問自己兄長看沒看到那兩條蛇。
但是,沒聽到動靜,靜的厲害。
礦井上面的人又緊接着喊了兩句,還是沒人應聲,漸漸的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所以就有人趕緊的呼喊着袁嶼把礦燈拿過來。
袁嶼的力氣小,挖煤是不可能的,所以提着礦燈給梁栓他們在礦洞裏打個下手,就是給他安排的活兒。
這種大号礦燈,十幾斤重,亮,打的遠。
藍家老二接過了,就順着井口往裏面打,照了過去,就看見幾十米深的井下,藍家老大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見人沒事兒,衆人松了口氣,藍家老二就更加迷茫了,扯着嗓子喊:“哥,你幹啥呢,那兩條蛇找見了沒有啊?”
扯着嗓子喊了很大聲,井下的藍家老大才似乎終于聽到了呼喊聲,仰起臉,舉起胳膊,把手裏的東西舉到頭頂,張着嘴喊着什麽,看神色,似乎異常的興奮。
井上的人同樣有些聽不清,一個個摒住了氣,才聽見井下那因爲回音而顯得異常空蕩虛無缥缈的聲音,那聲音,像是藍家老大的,又好像不是藍家老大的,那聲音說:“發财了,發财了,元寶,元寶!我挖到金元寶了,井下面好多金元寶啊……”
梁栓他們以爲自己聽錯了,又聽了幾句,眼珠子都紅了,伸着頭湊過來,卻被藍家老二一個個的推遠了,眼珠子都是血絲,嘶吼着說:“我先下去,這是我哥挖到的,我是他親兄弟,我先下……”
所以藍家老二就把絞車的電閘往上搬了,井下的那罐籠子,也随着絞輪上的繩子匝數越來越多慢慢升到了井口,而井下的藍家老大依舊詭異的笑着呼喊:“金元寶,你們快下來啊……”
藍家老二瘋了一樣擡腿就要邁進那罐籠子裏,一旁的袁嶼不知爲何,突兀的帶着哭腔喊了一聲:“不能去……”
随着袁嶼這一聲呼喊,圍在井口的人,都跟着一瞬間愣了愣,包括藍家老二,邁起的雙腿也停滞了那麽一瞬。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功夫,礦井旁的絞輪,卻咕噜噜的往下掉,那載人的罐籠子,眨眼間,便順着井口掉了下去,隻有一聲悶響,還有藍家老大微弱到極點的一聲輕哼。
井邊,梁栓他們都傻了,呆楞楞的看着,反應不過來,藍家老二先是一張臉變成土色,褲子裏一股子屎尿味兒,之後幹嚎了一聲:“我滴娘啊……”就癱在地上,目光呆滞的說不出一句話。
有人顫巍巍的沖下面喊了一聲藍家老大的姓名,這次,是真正的沒人回應了,再拿礦燈往裏面照的時候,隻能看見那一二百斤的鐵籠子下,猩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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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井的罐籠子沒有了,絞輪也斷了。
所以,找到羅老頭的時候,羅老頭舔着幹癟的嘴皮子,就走了。
一直到了下午,藍家老二神色仍舊是異常恍惚。
臨近傍晚,天色看不清什麽東西了,那中年老闆才開着桑塔納,過來,稀罕的是,沒有救援隊,也沒有幫手。
這是袁嶼再一次看見那個渾身瘦的如同一隻野貓一樣的人,長頭發,不男不女,就跟在中年老闆的後面。
走到出事兒的礦井旁邊的時候,那個不男不女的人,嘴裏嘀嘀咕咕念叨着些袁嶼聽不懂的東西,從懷裏摸出兩張通體烏黑到了極點的方形紙片,燒了扔進去。
最後,那不男不女的人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麽,意外的看了藍家老二一眼,疑惑的低聲說了句:“不應該啊,怎麽隻死了一個……”
這句話,站在一旁不起眼處的袁嶼聽的異常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