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上,隻有一片破落的建築,倒塌的草棚頂亭子歪歪扭扭的支楞在山石樹木之上,風雨不動,這些東西,從來不會有人去修繕,而徐宏晔也早就看的厭了,這兒可比山下的重陽宮要寒酸的多,除了全真一脈的弟子,通常數十年也不會有外人來這兒的,至少,徐宏晔從未見過。
徐宏晔長這麽大,其實從未見到過自家師父口中山門的話事人老祖宗,自入山門,至今,從未見過!
自家這位老祖宗似乎從來未曾露過面,仿佛真是天上的老神仙,不吃不喝,也不和人說話,徐宏晔隻能偶爾會從自家師父口中知曉一些消息。
走了很久,夜間上空除了烏黲黪的雲什麽也沒有。
徐宏晔照例被扔下,眼睜睜的看着一時老道的背影在石間小路上遠去。那兒徐宏晔是不能進去的,所以隻能守在這兒,至于自己到底會受什麽懲罰,徐宏晔也隻能等一時老道回來的時候才能知道,不過,徐宏晔對此并不太在乎。
百無聊賴的徐宏晔看着少言寡語的師兄從山側的菜地上摘了菜回來,這個時節,也沒太多菜樣,白菜、蘿蔔,淡的人嘴裏發苦,最讓徐宏晔受不了的,是山上長了很多香椿樹,這東西的葉子,切碎了拿鹽和辣椒稍微腌些時間,就能充菜吃,一時老道很喜歡吃,可徐宏晔實在受不了,總覺得裏面有股子臭蟲味兒。
少言寡語的師兄踩着夜色走來,看到徐宏晔也不覺得詫異,隻是駐足,微微頓了頓,點點頭,往徐宏晔手裏塞了根白蘿蔔,又踏着夜色而去,清冷的厲害。
徐宏晔曉得山門裏沒什麽搭理自己,給了蘿蔔,那麽晚飯看樣子是不準備給自己吃了,餓極了的徐宏晔嘬着牙花子,狠狠的在白蘿蔔上咬了一口,辛辣味刺鼻,趁着種菜師兄走遠了,徐宏晔就跳着腳把這玩意兒扔到了樹林子裏。
這時,一時老道也回來了,出奇的沒有帶着憤怒,隻是話語恬淡的告訴了徐宏晔結果,罰他後山禁足三年,每日爲山門大陣刻畫陣石曬藥砍柴,期間不得踏出半步,至于山們大陣,今夜子時過去,就會開啓,啓陣難,閉陣也難,大陣開啓尚由人力而行,開啓之後,何時能關閉,就聽天由命了。
後山徐宏晔知道,那兒是存放幹藥材和幹柴稻草以及一些用不完的黃紙香燭地方,隻有幾間很差勁兒的屋子,充當是柴房、藥房和倉庫。
徐宏晔很茫然,這懲罰,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隻是很磨人,徐宏晔茫然隻是因爲,他從踏進山門,并沒有感受到一時老道先前所說的全真山門上下對他私自攜陰陽尺下山的憤怒,一切照常,整個山門,不正常的,似乎隻有他們師徒倆。
把徐宏晔送到了後山,一時老道就自顧忙他的去了。
徐宏晔把柴房裏堆的木柴擺放整齊了,把幹草鋪上去,透過窗,能看到遠處屹立的龜狀山峰,龜形吞吐納氣,是整片山最靈秀的地方,也是大陣陣源所在,不出意外,陰陽尺也将被封在那巨峰的烏龜嘴巴裏。
徐宏晔全無睡意,倒不是惦記那陰陽尺,這世上還沒什麽能真正讓他去從内心裏想要的東西,也沒什麽能讓他去從内心想要遵守的東西,包括什麽仙童、什麽得道,歸根結底,這些東西從未真正勾起過他的欲望,當抱着一切無所謂的态度去混日子的時候,除了不斷的尋找新鮮感,别的就更加顯得不重要了。
與整個世間格格不入的時候,就不要強行去融進去了,徐宏晔也不屑于如此做。
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徐宏晔忽然猛的從幹草床上坐起來,肚子叫的厲害,聽到腳步聲伴有細微的貓叫聲時,徐宏晔心口卻撲騰撲騰的跳。
自柴房探出頭,後山口,先前種菜的師兄就提着食盒過來了,一身素道袍的種菜師兄把食盒放到徐宏晔跟前,打開了,除了兩碟素菜一碗米飯,出奇的還有一個野雞蛋,這在徐宏晔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徐宏晔吃的心不在焉,嘴角時而撇起,又時而目露兇光,最後重新有些欣喜。
徐宏晔吃飯,種菜的師兄就安靜的在一旁坐着,不喜不悲,待徐宏晔吃完了,就又提着食盒離開,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掏出針線,爲徐宏晔補好了衣服。
徐宏晔瞪大了眼睛,驚駭的看着師兄一語不發的離開。
直到确認自己的師兄離的遠了,徐宏晔眼睛裏就顯得有些不自在了,跳到柴房外面,恨恨的在亂草叢中踢了一腳,踢出一隻黑貓來,那貓甚至沒叫喚,打了幾個滾,隻是奄奄一息的無力看着他,艱難的挪動着身子。
一路跟着黑貓,徐宏晔果然在後山口附近一個極爲隐蔽的地方看到了同樣奄奄一息的那個小鬼女。
徐宏晔看着渾身是傷的潇潇,噗的冷笑道:“怎麽?被姓袁的小子弄傷的?”
徐宏晔剛說完,轉而又搖頭,自語道:“不對,你受傷了該去找那那黑袍人才是,你們不是一夥的嗎?找我做什麽?”
聽到黑袍人,潇潇眸子猛的充滿了殺意。
徐宏晔到底是聰明的,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很譏諷:“你跟他鬧翻了,你想他死,卻被他傷了?是也不是?”
見潇潇不回答,徐宏晔又好奇的問:“你告訴我你要殺姓袁的小子,可那晚,你卻不顧一切的去救他,騙我一事且不說,你和那姓袁的既然相好,怎麽不去找他救你?”
潇潇恹恹的攬過黑貓,眸子卻漸漸黯淡。
徐宏晔愣了愣,就變的異常憤怒,尖着嗓子道:“我明白了,那天晚上有人說太一宗勾結鬼女,說的就是姓袁的那小子和你吧?你若找了袁嶼,就會牽連到他害死他,所以才來找我是不是?”
潇潇眼裏湧起一抹戲谑,不答話。
這一抹戲谑,刺的徐宏晔咬着牙,扯起潇潇的袖子,把她拽出來,怒道:“小鬼女,你怕牽連那小子,就不怕牽連我?利用我師兄給我送飯的機會,跟着他找到我,我難道就不怕被牽連嗎?你把我徐宏晔當猴子耍了?黑袍人敢傷你,我徐宏晔就敢殺你!”
松開潇潇,徐宏晔恨的牙癢癢:“子時之前下山,離我遠遠的,不然,你就要死!”
徐宏晔說罷,甩袖離去,而潇潇淡淡嬰兒肥的嘴角動了動,漠然的抱着黑貓掙紮起身子……
小半個時辰之後,煩躁不安的徐宏晔抱着包裹折返回來的時候,後山口已經空空如也,憋了一肚子抑郁之氣的徐宏晔暴躁的把布包裹摔在地上,咆哮道:“子時山門大陣起!”
包裹摔開,散落了一地藥材和瓶瓶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