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禁忌,三不撿,路上被車碾過的衣服尤其紅衣不能撿,十字路口折好的錢不能撿,路上合起的傘不能撿。
冷七隻是看了一眼蔣通手裏碎掉的黃紙傘,就基本上明白了前後因由。冷七自不去搭理,因爲他注意到,遠處的黑白無常鬼,身子上的躁動的黑氣白氣缭繞的如同火焰一般。
無常鬼兒看蔣通和瘦斤的時候,陰森森的眸子裏,如看兩個死人。
在黑白鬼兒眼皮子底下想拘他們親自帶過來的人的魂兒,膽子大的把腦子擠走了……
沒工夫去管這些不疼不癢的事兒,冷七隻是擔心袁嶼。
阿尋和那猩紅人影沖袁嶼而去,早就透支的惜塵和鼻孔挂着血絲的張三會,根本沒法子擋在袁嶼跟前。
河中的大青蛇,吞掉了那日月二氣,就要躍進水中。
而阿尋和那猩紅人影似乎異常顧忌這條大青蛇,屍氣和煞氣直奔袁嶼和大青蛇而去,而同樣就從袁嶼身後的那泥巴窩裏,突然鑽出了一隻比碗還大的渾身長滿金疙瘩的蟾蜍出來,在泥水裏蹬着腿一步一步爬上岸。
怪的是,那蛤蟆爬的路徑,竟然是完全按照袁嶼先前用腳劃下的腳印,一直走到袁嶼腳下。
袁嶼臉很白,他從來沒見過這麽醜的東西。當那屍氣和煞氣沖過來的時候,癞蛤蟆突的張開了嘴,碗大的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成了球狀,渾身的疙瘩如落了地腐爛的大黑棗。
袁嶼忍着惡心,把瘌蛤蟆翻過身子,說:“它渾身毒氣,先前一直壓着青蛇,所以這河裏的水氣很難翻身!現在好了。”
大青蛇似有所感,猛的躍入水中,在這時,滔天的水柱洩去,水墨畫一般的天空也漸漸重歸甯靜,日月重新挂在天際。
袁嶼臉上湧出一抹欣喜,最後一步,隻要青蛇吞噬掉這蟾蜍,就再無意外可生,就可以回家了!
可袁嶼的欣喜之色隻在臉上停留了一瞬間,就被一聲刺耳的長嘯震得耳膜發疼。
猩紅人影擡頭,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一隻猩紅巨大的手掌竟遮蔽了半個天空,用力的攪動,口中煞氣沖天而起,将天際的清明二氣漸漸遮掩。
袁嶼面色煞白,咬着嘴唇,驚恐的望着天際的風雲變幻。
黑白無常鬼兒尖聲厲叫着:“這厮想重新把陰陽攪亂,陰陽二氣不平,河中龍脈終究難以真正恢複!”
阿尋突然咯咯大笑起來。
那隻巨大的猩紅手掌在天際攪了很久,猛的半握,帶着漫天的腥風,日月倒轉,浩浩蕩蕩的拍向河中正四處遊蕩的大青蛇,青蛇有所感應,半弓起身子,便欲鑽入河中躲避,可随着漫天的腥風将河水吹的浪起,青蛇遊至岸頭,望向袁嶼的目光,帶了濃濃的祈求。
袁嶼紅着眼,不說話。
腥風落下,長河半開,浪分兩畔,猩紅人影暴起,欲将河中青蛇揮手斬斷。
青蛇人立,絕望的的将頭頂兩片肉葉豎起。
張三會閉眼,不忍道:“龍氣化象之生靈,有它自己的傲氣,它想自斷雙角,這樣一來,龍氣入河,日後有别的青蛇吞噬,龍脈一樣會獲得新生。”
閉眼的張三會卻被惜塵搖醒,睜開眼時,張三會徹底傻住了,當猩紅人影的巨大手掌将要斬斷青蛇的時候,河中不知爲何,突然響起了漫天佛唱,卻無一絲慈悲之意,隻有莊嚴和肅殺。
那河中,蚯蚓一般的金色血絲,搖曳而來,至青蛇旁,忽的沖天而起,整篇天地都被染成了金色。
猩紅人影的巨大手掌忽然停下了,河面上一具十丈高的金色虛影騰空而起,巍然而立,渾身沐浴佛光,虬龍蟄伏一般的身影極其雄壯,左手單掌斜立在腰間,右手卻持了一根巨大的鋒利金剛杵,眉頭印了一枚殷紅如血的點丹砂,宛如天眼,而眸子裏,望去卻如一片森森白骨,看不見一絲佛門聖意。
阿尋突然咬牙切齒,猩紅人影卻隐隐倒退兩步。
阿尋道:“你還敢出來!”
說時,猩紅人影嘶吼一聲,雙掌皆抓向那和尚虛影。
和尚虛影卻揮了揮手中的金剛杵,聲音似從天地之間發出,餘蕩不絕:“滅一門而度蒼生,金剛亦有殺戮!”
巨大的金剛杵落下,刺破那兩隻巨大的猩紅手掌,直落那猩紅人影印堂,難以言說的慘叫聲,撲面的氣浪将袁嶼、張三會、惜塵掀翻在地,地上躺着的惜雲大漢更是打了幾個滾。
猩紅人影隻來得及看一眼額頭的金剛杵,漫天煞氣就爆作一團,沖天而起,黑白無常鬼兒面色瘋狂,大喜,兩人分執一側而立,将那漫天的罡煞之氣,一點點引入自己手中……
阿尋雙目怒張,看着那沖自己而來的金剛杵,轉身留下一片屍霧,消失不見。
随後,那金剛虛影,也一點點散去……
河水翻了幾個浪,袁嶼死死抿着的嘴唇動了動,抱着那巨大的蟾蜍,開心的說:“吃了它,這條河裏,就沒有髒東西能壓着你了!”
青蛇聞聲躍出水面,吐了幾個信子,蜿蜒而來,卻突的響起一聲貓叫,袁嶼隻來得及看清眼前閃過一道黑影,青蛇已經不見。
潇潇手裏捏着青蛇七寸,青蛇紋絲不能動彈,氣息奄奄。
袁嶼腦子很空,愕然良久,被惜塵的怒喝聲驚過神來:“妖女,你若動此地龍脈,必遭天怒人怨!”
潇潇眸子冰冷,斜了一眼惜塵,就把青蛇遞到黑袍人手中,黑袍人摸出一枚金針,在青蛇頭頂貫穿而過,嘿嘿笑道:“先封了它的龍氣再說!”
袁嶼喊了一聲潇潇,潇潇低着頭,滿眼的殺意,随黑袍人而去。
見黑袍人和潇潇越走越遠,袁嶼突的哭了,哭的很自責,看了一眼手中的蟾蜍,摸出一個巨大的錐子,閉着眼刺死了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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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畔清靜下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露了紅彤彤的臉,映得早霞醉醺醺的紅。
河面上,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葉烏篷船,蔔羲懷文站在船上,嗚嗚咽咽的吹着龍角吹。
良久,河面揚起一抹紅暈,破水而出,躍到烏篷船上,血氣褪去,竟是一道着了太一宗月青色道袍的年輕人影,滿臉英氣。
蔔羲懷文收起龍角吹,蹲下身子,從船艙闆下摸出壇封的嚴實的老酒,以黃符折了兩個杯子,擺在船頭,兩人盤腿而坐。
蔔羲懷文舉杯示意,苦笑道:“長清,幾百年,不必再演了!”
長清一飲而盡,淡然笑道:“惡人也要做得有頭有尾,老袁不仗義,屍妖又想以我爲棋子,可我總覺得不該如此簡單,不演得真一點,她怎能信,怎能知曉,她背後何人,欲謀何事,不演得真一點,師父他又怎會将我封禁于此!做了這麽多年孽徒,師父他也老了……”
蔔羲懷文連幹三杯,紅着眼道:“如今,此地龍脈盡去!難了!我們皆把性命終于此,也不知到底是否在最後能争出個一二來!”
長清不語,提起酒壇,痛飲過後,澀聲道:“我等,隻掙紮出你一人,辰砂兄,保重!”
蔔羲懷文跳下船上岸,打量着自己,苦笑呢喃自語:“借你身子幾年!”
看蔔羲懷文走了,長清砸吧砸吧酒味兒,揉了肩,低聲罵道:“臭和尚,下手沒輕沒重……”
烏篷船起了火,沉入河底,連帶着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