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得到回應,白鬼兒漸漸的也不說話了,有些蕭索的從小木窗上退下身子。
黑鬼兒有些不情願,悶悶的想再說什麽,被白鬼兒扯着身子扯到了一旁,兩道人影最後看了一眼屋裏昏黃的燈,似乎準備離開了。
隻是在轉身時,屋裏的人開口了,傳來的聲音有些沙啞,說不清的落寞,帶着幾分慘笑:“無常啊,你們在這陽間道能找到的老相識至少還有我,可我的那些老相識呢,你們告訴我,該去哪兒找……”
門外的黑白鬼兒飄飄忽忽的身影木然的頓住,不知該如何作答。
屋裏的人卻自顧自的說着:“三爺問我,那些人哪兒去了,我怎麽知道他們哪兒去了……幾年前的這兒,還不曾這麽清冷,走之前答應過三爺,會回來,隻是回來的,是我一個人,無常啊,等活着的人也死了之後,就再也沒人記得他們了……”
黑白鬼兒木立良久,語氣複雜:“所以你要好生活着才是……”
屋裏的人情緒有些不穩定,隻有粗重的喘氣聲。
“我們兄弟倆,來都來了,你總是要問問到底生出了何事吧!”白鬼兒擡頭,見屋裏的人并未出聲拒絕,終歸猶猶豫豫的開了口:“還不是因爲陰間司流落出來的東西……”
屋裏的人輕笑:“怎麽,斬斷了那支筆,要找我算賬?”
白鬼兒一臉的晦氣:“若是都被你給斬斷了,斷了也就斷了,隻是你可還記得,當年那個姓袁的小子?”
屋裏的人有些疑惑:“姓袁的小子?”
白鬼兒卻一字一頓的吐出兩個字:“秦嶺!”
砰,破舊的鋪子,閉緊的木門猛的開了,力道太大,兩扇門吱呀吱呀的抖落一層塵土下來。
黑白鬼兒微微退了退步子,相視一眼:“那小子手裏的另一枝筆,你或許已見過,冷七,你若今夜袖手,隻怕,那小子最後終究難免步你後塵……”
整條寂靜的巷子裏忽然彌漫起了漫天殺意,這殺意不知道來自何處,隻有一聲壓抑至極的咆哮:“賊老天,爲了那所謂的因果輪回,你還要逼死多少人……”
黑白鬼兒似乎長長的吐了口氣:“那小子身上背負的,恐怕不比你少,一旦沾染……你想清楚……”
年輕人眸子有些泛紅,笑的有些猙獰:“天要怎樣,我便非不讓它怎樣!我知你們兄弟兩個是在激我,可是無常,你記住,世上怕死之人固然有,人人皆可言怕死畏懼牽連,可唯我冷七,即便這一身骨頭碎成了渣,也會咬着牙不說一個怕字來!”
黑白鬼兒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隻得倉促搪塞,轉口說:“此地與那兒相距幾千裏之遙,我兄弟二人無妨,可你到底是趕不過去,得想些法子才是……”
年青人冷眼看着黑白鬼兒:“那便勾我的魂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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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河岸。
墨台風無視了那三佛殿處彌漫出的滔天扈氣,此刻他還活着,在一旁的衆人看來就已經是一個奇迹了,人的血氣幹枯至此,又拔掉了傷處劍刃,心口的血水湧的又厲害了。
阿尋看着墨台風,意味不明:“值嗎?爲了阻我,耗盡一身血氣!這般模樣,如何殺我?”
墨台風搖晃着撩起眼前的亂發,轉過枯敗的臉,看了一眼三佛殿那祭壇上被自己血水澆成暗紅色的黑木小棺材,努力睜了睜眼:“我雖不知此物到底是何來曆,可總是我墨台劍家的東西,我墨台家将絕,怎敢還讓此物在我眼前禍害人世……阿尋,是我錯了。”
阿尋難得笑了,問墨台風:“錯在不自量力?”
墨台風也笑,微微搖着頭,笑得很開心的時候,把手中斷劍立在腳下,嘶聲說:“何來不自量力,墨台家明王劍印七式,系劍在鞘中之形,化劍于心而非在身,阿尋,我至今不知你有何詭異,可你既然有心觊觎我墨台劍家祠堂世代存放之物,那便多少知曉墨台劍家的某些淵源。那你該明白,從古至今,世間不知生過多少次大劫難,有多少名門大派就此湮滅,而我墨台家能在其中存活至今,自有我們的道理,你高估了你自己,也低估了我墨台氏,你說我墨台劍家自不量力,隻是你未曾想過,我墨台家滿門會死,隻是輸在了那個紅紗鳳冠的阿尋身上,而非你……”
斷刃入土,殘身悲鳴哀泣,玄鐵劍身輕顫嗡嗡作響,地表忽的泛起一道淡金色漣漪,如同一道輕薄卻異常堅實的屏障,連帶着把三佛殿洶湧的滔天扈氣也一同隔絕了去。
劍風吹的墨台風發衫飛舞,獵獵作響。
阿尋眉頭微微皺起,撚指而立,直到墨台風手印第一次起了變化,阿尋眼中才微微閃過一抹意外之色。
意外的不止阿尋,一旁有人疑惑道:“這劍訣印法雖然玄妙,可是爲何劍氣沒有半分殺意,從未見過如此清冽的劍韻!聽聞傳言中墨台劍家劍勢如虹,破世間萬邪……”
“還能怎樣,要麽,此人油盡燈枯,劍勢不足以達到鼎盛時期,再要麽,墨台劍家傳言不實,最後一種可能,或許此人,心中根本就無殺意……”
似乎是爲了反駁此人的話,話還未落,漫天清冽的劍氣似乎如秋風遇雨,一瞬間冷冽下來,沁的人心裏發寒。
“奉天明命,普渡幽魂,劍勢朝天起,滅不可渡邪……”墨台風閉緊了眸子,腳下那柄斷劍似乎活過來了一般,一道道劍式虛影沒入地表之中,如鬼裂一般,青紫色的劍氣在地上化成一面蛛網。
墨台風翻手輕撫劍身,眼角卻明晃晃的滾落一片熱淚下來:“墨台劍一式,明王度厄朝天印,化可度之厄,殺執怨之邪……自當年,張姓老道指點我墨台家明王劍印化劍訣七式後,墨台劍家祖便有訓,凡執劍者,必不可以慈悲立世,方不縱世間百惡。不可以殺戮立身,方不縱本心之煞。唯殺戮與寬恕并存,方爲劍法永世君子之道……”
墨台風低聲呢喃這些話時,遼河岸,黑白鬼兒身後的那個年青人,含淚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