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塵掀起胸口已經濕透的衣服去擦臉,卻把臉上的雨水抹得更花了,人也愈發的狼狽。
有時候打架的意義并不是輸赢,更不關乎打不打得過。
至少,當小道姑惜霜抽抽噎噎的慢慢止住了哭泣的時候。在惜塵看來他就不算輸,雖然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被那神秘人揍得很慘。
惜雲大漢卻滿臉的歡喜,因爲他覺得自家老頭子剛才屬實威風,太一宗從來沒這麽威風過,連帶着自己也跟着長臉。
隻是随即又有些抱怨,老頭子這麽厲害,當初在龍虎山何苦藏拙,害的他們被人咄咄相逼,一股子窩囊氣。
蕭老頭似乎不想理會惜雲大漢這個夯貨徒弟,咬着牙把手按在袁嶼的肩膀上。
長輩拍小輩的肩膀,這無可厚非。
可袁嶼卻訝然的擡起頭,透過蒙蒙的雨幕看着蕭老頭的臉,因爲按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重的厲害,且隐隐的在抖。蕭老頭把自己身上大半的重心支撐在了袁嶼的身上,像拄了根拐杖。
蕭老頭臉上閃過一抹慘然,用力的要收回自己的手。
袁嶼卻扯過了蕭老頭那青筋暴起的手,緩緩的按在小道姑手上,脫下自己的褂子鋪在地上說:“師父,師姐她哭了,你坐下好好哄哄她!”
蕭老頭愣了幾秒,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注視着袁嶼,眼眶紅的厲害。
袁嶼看着那些人,又看着吳春沅,忽然道:“我跟你打!就咱們兩個!”
吳春沅緊緊額頭上的喪布,很鄭重的點頭:“好,就咱們兩個!”
“奇門?”也就是吳春沅話落的時候,四周突兀的變了,而這樣的變化,讓其餘的人都驚的倒退,一時老道忽的陰沉着眸子盯着吳春沅,而旋即,一時老道目光又變得極爲意味不明:“不對,非奇門!”
而正當一時老道神色變換的時候,耳旁忽的有人極爲不滿的怒哼聲:“一時,你道心已蒙塵!這世上的好苗子,不止你徒弟一個,一個門派的道統,從來都不是靠自私嫉妒興盛起來的!怎麽,你還想害我崂山晚輩,這世間除了你那徒兒,是不是所有的好後生你眼裏都容不下?”
一時老道突然驚醒過來,卻見崂山的那幾個老家夥正閃着寒芒看着自己。
漫天的雨,如鋼針,刺得人臉頰生疼,當雨勢化成數股分開的時候,雨幕中的其它人忽的反應過來,失聲道:“此乃太乙八門,八門之名與宮位雖與《奇門遁甲》、《大六壬》相同,但太乙八門的用法與意義卻不同,此子借雨勢轉眼在此地化出八門之象,想使什麽手段?”
“開門直乾位,位在西北,休門值坎,生門值艮,位在東北……景門值離,位在正南,主鬼怪亡遺;死門值坤,位在西南,主死喪埋葬……這個年紀,還推演不出真正八門之局,多是有其身,無其神,如此也算了不得了……”
此時,吳春沅忽的望了望不遠的遼河,此時,正彙入河中的雨水,忽的倒湧回來,漸漸聚集,雨幕化開的雨勢竟然漸漸凝結出四道幻影,各執一方而立,冷冷的看着袁嶼。
這次,張三會臉也變了:“不行,惜塵,這崂山小子有點不對勁,你家老幺怕是招架不住!”
惜塵臉色也變了,可冷不防一時老道邁出了一步:“怎麽,剛才口口聲聲約好,這兩個後輩之間的恩怨,隻有他兩人來解決!你太一宗若破了規矩,我等是不是也能如此?”
惜塵攥着拳頭,看着那些人數明顯多過他們的那些人,從未有過的屈辱感。
挨了惜塵一拳頭的那神秘人冷笑一聲:“局中化出太乙四神,你去了管個屁用?”
惜雲大漢卻受不了了,張口罵道:“賊孫子,瞅你那揍性?老三,輸人不輸陣!”
張三會臉色難看道:“他說的對,太乙四神屬水,本就是半兇半吉之神,崂山小子又借水勢化出四神,其性便更詭谲變化莫測,貿然插手,很可能會把這倆小子都害了!”
話未落,突兀的生了變故,那四道雨勢化出的影子在絞向袁嶼的時候,瞬間散發出了滔天的死怨之氣。
這樣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呆楞在了原地,四神亦爲爲天道一角,,更何況在太乙之術中,而天道本無情也無怨,此象重反常景象,但凡沾染到一絲一毫,便是大詭異。
而吳春沅不知爲何也突然慌了,剛剛還在爲自己此次如此輕易的凝結出八門之局、四神之象而有些少年意氣,此刻臉色卻煞白的看着随自己而來的師門長輩:“師伯師叔……我,我沒有……我控制不了……我并未想真正害死他……”
到此時,那死神虛影,忽的更加面目可憎起來,到最後,分明是四個青皮黃眼的屍煞,胸口的漸漸的有殷紅圖案湧起……
袁嶼瞪大了慌亂的眼,踉跄着步子往後退,手上結的卻是太一宗入門之時的印法,如此印法,即便用到極緻,也是螳臂當車。
一旁的蕭老頭手臂猛的暴起,可擡手卻又臉色蠟黃,頹然無力的垂下,隻是厭惡的看着自己的這副身子,目呲欲裂,最後隻絕望捶胸嘶吼:“老廢物……”
那四道虛影從四方絞來,袁嶼後退也隻躲得了眼前,顧不得左右身後,手印還未完全捏出,脖子裏便閃過一抹徹骨的寒意和不适,垂眼時,已經能隐隐看到頸間探過來青綠指甲。
小道姑掩着嘴唇,從地上坐起,晃着步子笨笨的撲向袁嶼,嘴裏哭的嚎啕。
袁嶼聲音有些顫:“别來!”言罷,一手堪堪的推開小道姑,惜霜跌入泥水中,而袁嶼剛起的印法,也就散了。
吳春沅也後退着步子,面色央求:“我真沒想真的害你,我隻想爲師父出口氣……”
一時老道哈哈大笑:“死定了!死定了!”
很奇怪,諾大的雨聲風聲,在這雨夜裏,竟遮掩不住一隻貓的叫聲,那叫聲,哭一般,能撕裂人的頭皮,讓人自頭頂冰涼到了腳底闆。
在場的人,包括一時老道,他們從未感受過這樣莫名的恐懼,隻是他們更想不通,這樣的恐懼的根源,卻源自一隻畜生。
那貓很慵懶,毛色比沒有月的夜還要黑,雨水仿佛沾染不到它的毛發半分,連踏過泥濘積水的時候,都泛不起一絲漣漪。
黑貓縱身躍到袁嶼的身前,像是有些不樂意和袁嶼相處,隻是懶懶的吞掉那雨勢化出的虛影,也吞掉了漫天的死氣,眸子更加的黑亮。
于是那烏黑的貓便弓着身子沖一時老道那群人再次毛骨悚然的叫了一聲,雨幕中的那些人便繃着身子驚駭的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那三佛殿的門前。張三會早已經摸向腰間,掌中黃符上的赤紅紋路忽明忽暗。
吳春沅早已經癱坐在地上,仿佛丢了魂魄,張大着嘴巴望着那貓深的如地獄一般的眸子,癡了一般。
在衆目睽睽之下,袁嶼擡腳踢了踢貓屁股,把黑貓踢了個趔趄,栽了個跟頭,威風全無。
烏黑的貓便壓着身子,張牙舞爪的恐吓。
袁嶼很開心,他蹲下來,揪着貓爪子歡喜的說:“我沒帶飯團子,老鼠你又不吃,胡飛說,不吃老鼠的貓,都是傻貓!”
(雜事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