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胖子蓦然呆住了,雷擊了一樣,半天才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兄……兄弟,我不懂你的意思……”
蔔羲懷文仍舊扯着郭胖子的胳膊往前走,意味不明的道:“你就沒覺得不對勁?”
郭胖子慢騰騰的吞着步子,不敢接蔔羲懷文的話了。
見無妄和自家妹子跟了上來,蔔羲懷文沉默了很久,闆着的臉上幽幽的揚起一抹詭異的笑來:“那小道童和你說的什麽來着?”
“讓我趕緊搬離,宜早不宜遲!”
“是啊,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一家!”
話到此處,蔔羲懷文便打住了。
郭胖子的臉,突然就變成了暗青色,身體骰子一樣哆嗦了兩下,一把撇開了蔔羲懷文,醉了酒一樣的沖出去,嘴裏含糊不清的嗚嗚響,憤怒又像是在驚恐。
跟在後面的蔔希姑娘趕過來,攥着蔔羲懷文的衣角,竟有些不安,央求說:“哥,咱們回去吧……阿爸和叔公他們都在等我們回去……”
蔔羲懷文伸了個攔腰,咧着嘴笑了,笑的有些無奈:“妹妹啊,走不了啦,人的天靈蓋是人與鬼神交流之窗,爲人三魂七魄的門戶,尋常來說,人三歲之時,天靈穴骨就會開始漸漸閉合,對鬼神之靈體的感應也會越來越遲鈍,但是,天靈穴若被鬼氣蒙蔽,人的思維便會混沌,很多看似簡單的決斷都會做不出來,甚至顯的有些昏蔽,所以,先前郭胖子甯願一直住在那房子裏遭罪,卻始終不知道搬離,就是如此原因!
那小道童執掌拍了拍郭胖子的天靈蓋,其實是爲了拍散郭胖子天靈位蒙蔽的鬼氣,鬼氣拍散了,郭胖子思維才逐漸清明。
妹子,你想啊,小道童若想救人,那便斷斷沒有隻救一人之理,再加上郭胖子口中他老婆孩子那些詭異的舉動,嘿,這是怨煞入體的征兆啊……恐怕小道童也看出了他老婆孩子的不對勁,我就說嘛,在這種兇厲的地方住了這麽長時間,怎麽還能好端端的呢!”
蔔希姑娘小臉兒僵了僵:“如果有煞氣入體,生石灰屬陽,圍在床前撒一圈,豈不是成了囚魂之術,黑狗血點在天靈蓋,也就封住了三魂門戶,連那怨煞……也就一同封進了活人的身體……那楊仙姑爲什麽要害郭胖子……”
蔔羲懷文看着郭胖子倉惶的身影,眯着眼道:“郭胖子說她驚懼而死?嘿,仙姑能過陰通陽,她身爲仙姑,定然也知道如此做是會害郭胖子一家的,不積德行善,反而害人,傳言中,這樣的所作所爲到了陰界司,可是要是要受刀山火海之刑的……所以,楊仙姑才驚懼而死,但反正無論怎樣都已經死了,且不去管,縱觀前後,封煞入體,這樣的手段,是在養活煞啊!接屍煞、養活煞這樣的邪術同時出現蹤迹,你說咱們身爲趕屍一脈,哥哥怎能置之不理?若連這也無視,咱們趕屍一脈存于這世間,還有何意義?即便是寨子裏阿爸和叔公他們來了,也沒有離開的道理,事關傳承,而哥哥的身份,又注定了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沒有避開的理由!
更何況,嘿,你說它怎麽就那麽巧啊……”
蔔羲懷文似乎想起了什麽,皺着眉,眉間閃過一抹狠色:“哥哥隻是不喜惹閑事兒而已,卻不是懦弱,趨利避害,也并不是愚昧糊塗。小希,你覺不覺得郭胖子口中那個小道童的模樣和出現的時間點兒,有些熟悉?”
蔔希姑娘揪着發梢,良久,忽然掩住了口,驚聲道:“全真派失蹤的那個……那個……啊呀,哥……”
蔔羲懷文苦笑着點了點頭,看着已經出了太陽的天空:“是,誰也想不到,全真派找瘋了也沒查到一丁點兒下落的弟子,卻在這兒出現過……擺下天地盤,撒下衆生子,老天爺的心思,琢磨不透啊,離開了龍虎山,本以爲跳了出來,卻不想,咱們其實隻是換個方向,一頭撞了上去……”
說罷,蔔羲懷文搖搖頭,招呼了無妄小和尚兩聲,便沖着郭胖子的背影追上去了。
無妄小和尚撓了撓青皮腦殼,兀自嘟囔了一句:“既然明知要遭受刀山火海之刑,那楊仙姑一個女人家,爲何還敢去害人呢……阿彌陀佛……”
。。。。。。。。。。。
相比原來的房子,郭胖子重新住的地方,就顯得普通多了。
衆多緊湊密切的院落中的一處。
可能是郭胖子一家新搬來不久的緣故,郭胖子面色難看慌亂的跑回來的時候,低矮而擁擠的巷子裏,竟沒有一個人和郭胖子打招呼,甚至還在回避。
郭胖子已經淌了一臉的黃汗,推開了木門,郭胖子的一身肥肉邊晃晃悠悠的擠了進去。
蔔羲懷文三個人緊随其後,進了院子。
院子裏平白多了人,況且,不管是爲人妻還是爲人女,郭胖子回來了,老婆孩子總得出來招呼一聲吧。
可是沒有!
除了清晨樹梢烏鴉墊着腳弄折了枯枝落下的聲音,整個院子,都沒有一絲的聲音。
蔔羲懷文一臉的驚駭,拉着蔔希隐隐退後了兩步。
無妄小和尚卻緊閉上了眼,低着頭。
郭胖子抽搐着明晃晃的臉頰,貓着腰,敲了敲堂屋門口斑斑駁駁已辨不清色彩的年畫,小聲的說:“閨女,爸爸回來了……”
陰暗的屋子裏,隻回應了兩聲垂死掙紮的貓一樣的笑聲,微乎其微。
聽見這樣的聲音的時候,蔔羲懷文飛身沖過去,一腳一個,踹開了緊緊閉着的兩扇木窗。
陽光斜着打進去,竟隐隐泛着墨灰色。
陽光正落在屋子的角落,那微乎其微的笑聲,就變成了痛苦的凄厲哭喊。
郭胖子臉上的淚嘩嘩的流,沖進屋拿身子擋在了窗前。
蔔羲懷文三個人進去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三個眸子都已經開始渾濁的猙獰面孔,脖子上,臉上,密密麻麻的黑氣,細蛇一般來回蠕動……
蔔羲懷文指着郭胖子怒罵道:“都這樣了,你還惦記你那個房子!”
郭胖子捂着心口,泣不成聲:“我哪是惦記着房子,我隻是想把屋裏那東西供奉好請走了,好求它饒過我的妻女啊,天地良心,不被逼到份兒上,誰會去起害人的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