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台風問阿尋:“小丫頭,你爲什麽叫阿尋?”
阿尋便吃吃的笑着反問:“你又爲什麽叫墨台風?”
墨台風哼了一聲:“你管得着嗎?”
阿尋睜着大眼睛:“你該學學小莊,他喊我姐姐的!”
墨台風便悶悶的不說話了,他懶得和女人争。
墨台劍家,和氣派這個詞,是沾不上邊的。
一片坐落在山裏的老房子,便住了墨台家世世代代的人。
到家門口的時候,老一輩們看到跟過來的阿尋時,都隻是樂呵呵的,隻說這姑娘長的俊,像是大家閨秀。
墨台莊嬉皮笑臉的指着墨台風,在叔伯們面前笑話墨台風半路撿個姐姐回來。
卻被自家老子在頭上狠狠的抽了兩巴掌,怒罵了聲不成器。
墨台莊怏怏的捂着頭不樂意,成器?難道撿個姐姐回來就算成器了?
那也太簡單了。
阿尋理所應當的住進了墨台風家裏。
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合适。
阿尋也沒說什麽。
墨台風的爹娘,墨台岩夫婦倆晚飯都來不及吃,給阿尋張羅了一床新的被褥出來。
爲此,墨台家精神依然健碩的老族長還在夜晚的時候親自登門,神秘兮兮的把墨台岩夫婦倆拉到燈下把話說的意味深長。
在院子裏曬月亮的墨台風聽的一清二楚。
老族長說:“如今外面的世道亂,亂的不成樣子,逃到山裏來的,不光是那些被砸了道觀寺廟的道士和尚,城裏很多好好的人家,也遭了殃,這會兒興鬧知青,這女娃娃怕也是家裏生了變故,才來了咱們這偏僻地方,你們先莫要問起,免的提到了這女娃娃的痛處,這女娃看模樣,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長的也挑不出毛病,既然願意落腳咱這兒,也就是不嫌棄咱,不嫌棄你家那風小子,你們也知道,外面的女娃子,大多都不願意嫁到咱墨台家,一個祖訓不能出世的家族,又不是什麽大門大派,在世人眼裏,自然是長久不會有出息的……續個香火也越來越難,這麽多年,咱墨台家的人丁始終旺不起來,日後若和這女娃子熟稔了,最好,若成了一家人,也就什麽都清楚了……”
老族長的話,說的不容置疑,墨台岩夫婦也曉得了老族長話裏的意思,隻說最後如何,要看這倆孩子,強求不得。
老族長點頭應是,墨台家不能做出趁人之危的事來。
墨台家提起來淵源深厚,可老族長說的,卻又是實實在在的痛處,隐世的墨台劍家,并沒有那麽風光。
老族長說了很久,墨台風便一個人獨自在院子裏坐了很久,十七八歲的年紀,又是自小在山裏長大的,到底有幾分野性,除了家族裏的劍式之外,墨台風和其他山裏的孩子一樣,心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直的厲害。
所以,老族長走後,白天還和阿尋犟着嘴的墨台風,就推開了最東邊的那扇透着昏黃燭光的窗。
墨台風站在窗外。
阿尋坐在燭火旁。
墨台風眸子裏純淨的如同星海,卻很認真。
阿尋隻是側着臉,眼睑蒙了一層燭火的餘晖,目光略微有些意外。
墨台風問阿尋:“你不嫌棄我?不嫌棄我們荒山野嶺窮苦的墨台家?”
阿尋便愣住了,一頭的霧水,眸子一閃一閃的看着窗外的愣頭青,最後抿着嘴輕笑着吹滅了桌上的燈。
屋子裏黑了下來。
墨台風自以爲得到了回應,便沖着那黑漆漆的窗裏悶着聲說:“我知道了,以後……”
後面的話,墨台風覺得說出來又笨又酸,就咽了下去,隻是回去之後,墨台風睡了一個輾轉反側的不眠覺。
往後的日子,墨台風總是起的很早,他總想,自己該有些擔當,至少不能讓家裏多出來的那個姑娘過的和自己娘親一樣苦,山裏的日子,真的很苦。
。。。。。。。。。。。。
那大概是過去了兩年,墨台岩夫婦果真沒有問起阿尋的過往。
性子最爲跳脫,總是喊阿尋姐姐的墨台莊,不知道何時,開始改口喊阿尋嫂子。
這樣的無理取鬧,墨台風竟從不生氣。
阿尋隻是笑,仿佛墨台家的人說什麽,阿尋都隻是笑,所以墨台家的人都說,愛笑,是福氣。
從阿尋來,墨台岩夫婦似乎便忘了有墨台風這麽個兒子,總是撿最好的給阿尋。
晨起練劍,掐劍印,起劍式,同樣是墨台家無數年來從不更改的習慣。
練完了劍,太陽才剛從山巅露了紅臉,這時候,墨台風總會見阿尋一個人坐在東遼河的河岸,不知道在看什麽。
墨台風同樣會湊過去問阿尋要曲子聽,阿尋照例會拒絕。
墨台風也不以爲意,性子一向粗糙的墨台風,也隻有在阿尋面前,才會完全看不出那股子糙勁兒,甚至有些拘謹。
說不出原因,即便朝夕相處了兩年,墨台風仍時常會覺得,他和阿尋似乎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爲此,墨台風便問自己的父親墨台岩,墨台岩大笑着踹了墨台風一腳,最後才說:“阿尋是個識字知文的,你覺得和她遠,隻是沒有那份書卷氣,每日隻知殺狼抓豹子老虎,算不得好漢!”
于是,墨台風便去讀他往日所厭惡的書孔孟老莊,甚至拿豹子皮從外面換那些禁書來看,那時候,很多在動蕩中受了創傷的年輕知識分子在下鄉知青的生活中,戀愛是很嚴重的作風問題,男女之間最大的親昵,也隻是在打水的時候,偷偷的在水桶裏捏一下彼此的手,心中壓抑的情感,最終都化成了暗地裏流傳的詩句,後來稱這樣的詩爲地下詩派。
墨台風在從外面換來的紙上,讀到了這樣的文字:“你離我很近,卻始終隔着一顆心的距離……”
如此酸巴巴的話,卻讓墨台風着實難受了好些天。
所以,他便拿着這張紙問阿尋,阿尋看了,第一次愣了半晌,最後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來。
墨台風臊的臉通紅,一氣之下燒了那張讓他丢盡顔面的酸的倒牙的紙張,堂堂大男兒,竟難爲情的想投河自盡。
阿尋笑夠了,突兀的依偎過來,把臉埋到了墨台風頸間。
微風清涼。
墨台風笨手笨腳的撫着阿尋的長發,喉嚨着了火一樣的幹:“我……我想跟你過一輩子……”
阿尋擡頭,說:“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