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洪擡手接住,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擡頭看了對面的長老一眼。
他們一齊拜入神農谷門下,幼年時相依偎,相扶持,少年時吵吵鬧鬧,爲争一時氣争鋒相對,青年時明争暗鬥,暗地裏惺惺相惜,至如今……五十年有餘,多年争鬥中,昔日的情分,早已磨滅了吧?
先前危急時,無人站出,他站了出來,此時讨伐他這個罪人,倒是個個義不容辭了。
于洪慘笑一聲,驟然高聲道:“今生入我神農谷,無悔矣!”
“但若有來世,再不入此門。”随即,又放低了聲音,哀歎道。
于洪打開瓷瓶的瓶塞,仰頭将瓷瓶内的丹藥吞了下去。
瓶塞一打開,他便知道,這是門中專爲罪人研制的奇毒。
服之,幻象叢生,短短一刻鍾内,曆經人間至苦,最後七竅流血而亡。
但此刻,他沒得選擇。
也唯有此刻,他才知道,原來人間至苦,不過如此。
“将于長老……厚葬了吧!”許久,看着已無聲息的于洪的屍體,帶頭讨伐他的長老道。
說罷,見弟子們上前收拾于洪的遺體,又補充道:“等等!葬于谷外!”
身爲罪人的于洪,沒資格葬于谷内。
陳一凡和宋阿沅此時尚未走遠,許是因爲那句承諾,于洪死後,鬼差勾魂而去,立即向系統上報了此事。
陳一凡也同時接到了系統的彙報。
他們前腳剛走,方才那位神農谷的長老,死了。
神農谷裏沒有其他人,殺死他的隻能是……神農谷的人。
幾乎已經能夠預料到當時的畫面,陳一凡慨然一歎,這大概……便是人性吧?
“帶他來見我!”陳一凡停下腳步,對系統吩咐道。
“怎麽了?”蕭雲和宋阿沅也不由停下,對他問道。
“剛剛那位神農谷的長老,死了。”陳一凡沒有隐瞞,回答道。
“送了我們這麽多東西,他還真是個好人呢!”
“但對神農谷來說,他是個罪人!”宋阿沅熟知這些門派、家族勢力的尿性,帶着一些諷刺意味的說道。
神農谷于他而言,是仇人!
當初,那些家夥可是個個面目可憎的看着他,是讓他修爲盡廢,雙目失明的罪魁禍首。
于洪,也是其中之一。
但此時,他倒是對于洪不帶什麽敵意,反倒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當初,事發之前,他是宋家的天才,宋家的驕傲,萬千寵愛于一身。
事發之後,因爲得罪了神農谷,他成了宋家的罪人,人人喊打,宛如過街老鼠。
甚至,連自己的親身父母,也怒斥羞于有他這樣的兒子!
而從未去問過,他到底是否真的偷學了神農谷秘術,是否……被人冤枉。
“我要見見他。”陳一凡就附近找了塊石頭坐下,等鬼差帶于洪過來。
蕭雲和宋阿沅見狀,聳聳肩,也隻有陪陳一凡等着。
鬼差自然不敢讓酆都大帝多等,隻兩分鍾,就帶着于洪的鬼魂過來了。
“我是說你在神農谷混不下去了,來我這兒給你一口飯吃,但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就見面了,你這麽快就在神農谷混不下去了。”陳一凡看着面前的于洪,笑侃道。
于洪再看到陳一凡,不由一臉懵逼。
他不是死了嗎?
地府都去了,他還戰戰兢兢的擔憂着自己會受到怎樣的審判,是否能再次投胎爲人。
誰知道,半道上鬼差說要帶他去見個大人物。
這下,于洪更擔心了。
卧槽,不會是曆代祖師真的要找自己算賬了吧?
他無顔面對曆代祖師啊!
就在内心忐忑不已的時候,誰知道鬼差又帶着他返回了人間。
然後……見到了陳一凡。
“你到底是誰?”半晌呆愣後,于洪忍不住對陳一凡問道。
“怎麽?都現在了,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陳一凡笑意盈盈對于洪反問道。
于洪愣住,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過,現在看來,跟地府有點兒關系?
這家夥……不是人!
想到這裏,于洪臉色一變,難怪……
難怪神農谷滿門上下,面對這個少年,連一點兒抵抗之力都沒有。
這麽說來,整個神農谷輸給他,真是一點兒也不冤。
縱然是三皇道統,神農谷也不過是個人間門派罷了。
況且,數千年過去,如今門内弟子,也都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了。
可以說,除了還占着神農谷的名字,神農谷與神農大帝,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聯系。
“這位是地府之主,酆都大帝!”一旁的鬼差面無表情的向于洪介紹着。
于洪渾身一顫,刷的跪了下去。
他未曾想,也不敢想,眼前這少年是個不遜于祖師爺爺的大神!
甚至,仍高半格。
神農大帝爲三皇之一,曾爲人皇。
天地人三界當中,“天皇”玉帝爲尊,統管三界,地皇次之,人皇及末。
“我……我……我……”于洪激動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個什麽來。
“嗯……我也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兌現我的承諾了。”陳一凡見狀,瞥了他一眼,沉吟道。
“不過,話雖如此,你死得倒快,怕還對我怨念頗深,不知你可願成爲地府一員?”
“願意!小人……小鬼願意!”于洪幾乎是立馬磕頭道。
不久前心中所堅持的什麽生是神農谷的人,死是神農谷的鬼,早已經被抛到九霄雲外。
殺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神農谷的同門。
他已經,對這樣的神農谷,失望透頂了。
更何況,地府的震撼,唯有死的那一刻才懂。
沒有什麽死是誰的鬼,死隻能是地府的鬼。
這一點,對于洪來說,僅是去地府走了一趟,便已感受深刻。
如今能有這個機會,他不肯放過。
至少……不用去向曆代祖師請罪了不是?
陳一凡略有些詫異,剛剛離開前,于洪對他的怨念他還能明顯的感受到呢!
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都說人善變,這鬼更特麽的善變啊!
陳一凡低估了地府對一個新鬼的震撼和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