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它出乎意料地火了。
當年的國内樂壇,正是實體專輯銷量開始萎縮的時候。《好弟弟》根本就沒有發表正版專輯,卻靠着賣彩鈴大賺了一筆。
公司大受鼓舞,又給常雯安排了一系列類似的‘勁爆舞曲’,怎麽洗腦怎麽來。而且有了第一首火歌的名氣加持,從第二首歌開始,也能給她拍MV了。
隻不過因爲曲風需要,MV裏她穿着清涼甚至暴露的衣服,化着火辣的妝容,大跳熱舞。而且公司爲此還給她安排了整容手術。
MV一經推出,頓時爆火。在網上免費傳播的視頻當然無法帶來什麽直接收益,但借着這股名氣,卻可以四處走穴,商演撈金。盡管相當多的收益都被公司拿走了,可是常雯自己的年收入,也達到了幾百萬的程度。
再之後,就是一首接着一首的‘神曲’,讓她在廣場舞和大甩賣之類的地方站穩了一席之地……
聊到這裏,常雯苦笑道:“十年前剛開始火的時候,我還跟公司高層吵過,想要改變歌路,唱我自己寫的歌。那個高層說的話我至今還記得。他說,我就是一沒長大的小女孩,看不清天高地厚,看不懂市場需求。他還說,不會怪我當面頂撞他,因爲我以後就不會這麽幼稚了,會給他道歉的。”
裴甯樂不禁問道:“然後你給他道歉了嗎?”
常雯點了點頭:“拿到彩鈴的分成,那張百萬元支票的時候,我道歉了。”
王衡沒有說話,隻是略感沉重。而休息室裏的氛圍,似乎也跟着變得壓抑了許多。
常雯忽然拿出一包高檔香煙,從中抽出一根,嘴巴叼着用打火機點着。
她吸了一口,繼續說道:“确實不能怨人家,看到錢之後,就連我自己也做出了一樣的選擇。寫歌很累,真的很累。而在公司裏我需要做的,就隻是唱唱别人寫的爛歌,跳跳夜店風格的舞,然後坐着收錢。就算是跑全國各地商演,都很輕松。我不需要擔心什麽演唱效果,甚至幹脆假唱都無所謂,沒多少人關心這個的。大家隻是想聽最火爆最流行的神曲,看到唱神曲的那個人,拍下來炫耀一下,僅此而已。”
裴甯樂忽然問道:“那你現在會覺得後悔嗎?”
常雯凝視着手裏缥缈升起的煙,低聲道:“說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都沒意義了。人家說的确實沒錯,當年的音樂市場就是那樣。最受歡迎的是港台音樂,緊接着又是選秀的熱潮。我不是港台人,又沒趕上選秀,想要博出位就隻能唱神曲,爛大街就是成功。如果不這麽幹,就是餓死,沒别的選擇。”
裴甯樂:“那我現在有别的選擇嗎?”
常雯看着這個嬌小的女孩,忽然笑了:“說實話,我不知道。感覺這兩年風向有點變化,關注原創音樂的歌迷更多了,所以才會有雁聲那樣的人寫文章。放在十年前,這種專注于獨立音樂人的自媒體,根本不可能存在。”
王衡插嘴道:“十年前也沒有自媒體。雖然有博客,但受衆太少了。”
常雯點了點頭,目光依舊定在少女的臉龐上,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繼續唱下去,會不會有出頭的那一天,但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就算有一條捷徑擺在眼前,也不要放棄,不要丢下你自己的歌。當然我這麽一個殺了自己初心的人來勸你堅守初心,好像是有點自私……”
“我覺得沒什麽自私的,”裴甯樂打斷道,“而且不管你說什麽,我本來都是要繼續下去的。”
常雯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我當年跟公司高管吵架的時候,眼神也跟現在的你一樣。”
裴甯樂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少女覺得,面前這位神曲天後雖然不肯承認,但這些年裏,肯定有無數次的後悔。
隻是那些後悔,都抵不過支票的威力罷了。
常雯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再緩緩呼出:“所以,我想資助你。千萬别跟我客氣,這并不是施舍,隻是我想看到一個執拗的女孩能堅持下去。”
裴甯樂歪了歪腦袋:“我爲什麽要跟你客氣?你要給我錢诶,我幹嘛拒絕呢?”
常雯愣了一下,拍着腿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說得好,就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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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雯走了。
第二天她還有商演的安排,自然不能在蓉都停留太長時間。而她留在蓉都、留給裴甯樂的,則是銀行卡裏的十萬,以及一份約束效力近乎于零的合同。
她本就是雁聲公号的關注者,而如今,也關注了裴甯樂的網域音樂賬号。以後隻要裴甯樂發表新歌,她都可以聽到。
合同裏還有約定,未來裴甯樂每發表一首原創新歌,都可以在她那裏拿到五萬元。
對于常雯這樣的神曲天後而言,區區十萬五萬的開銷,不過是九牛一毛。然而對于裴甯樂這樣剛剛起步的原創音樂人,這份資助合同就等于雪中送炭了。
搞定了合同以後,王衡就回到學校,繼續給室友補習數學。
而在自己的屋子裏,看着新鮮出爐的合同以及手機裏的轉賬短信,滿懷着喜悅的裴甯樂撥打了兩個電話。
畢竟,有好事了總要跟朋友分享分享的嘛!
第一通電話撥通,裴甯樂開心地道:“喂,小萱嗎?你有沒有回蓉都……哦,前天就到了呀。我給你講,現在我也是有資助的音樂人了!”
電話對面的韓奕萱有些莫名其妙:“資助?王衡又掏錢資助你了嗎?”
裴甯樂:“他是經紀人,不是資助人。資助我的那個姐姐,你肯定想不到是誰……”
也不知道聯想到了哪位‘姐姐’,韓奕萱的聲音頓時緊張起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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