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唐軍隻是試探性的攻擊,一應攻城器械,準備的并不充分。
如今,大帥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盡全力攻打朔方西城,将士們自然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制作大量攻城器械,便是最重要的準備之一。
隋唐時期,攻守城器械在戰争中,已經應用的十分廣泛。
就攻城器械而言,便有許許多多種類。
然而其種類雖然名目繁多,但是就其作用而言,大抵可分爲遠距離攻擊式、偵察嘹望式、接通式、遮擋式、抵近摧毀式、攀登式六大類。
比如一種叫“望樓車”的攻城器械,它屬于偵察嘹望式,在望樓車上垂直豎有一根長達二十餘米的竹竿。
在竹竿的頂部有一個類似小樓的東西,上面可以藏人,觀察城内的狀況,并在手裏拿一個白旗,如果看見敵人就把白旗張開,如果看見敵人退走,就把旗子卷起來。
如果把旗杆放平,就表示敵人快要到了,旗杆垂直,就表示敵人已經到了。
當然,除了以上所述的作用外,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加入一些其它的旗語。
比如,有一萬敵軍就搖一下旗子,兩萬人搖兩下等等。
類似攻城器械,固然大大降低了攻城一方的難度,然而由于這些攻城器械的體型,都十分龐大,不是高幾十米,就是長幾十米,攜帶起來極爲不方便,所以隻能就地取材,砍伐當地的樹木來制作。
攻城器械,制作過程雖然不算複雜,但由于其巨大的體型,十分耗費氣力。
加之攻打城池,不可能隻制作一兩個攻城器械,遠非一夜時間,就可以制造完成。
即便唐軍人手充足,也足足準備五天,這才湊齊了足夠多的攻城器械。
……
……
一連好幾天,唐軍都沒有動靜,這可急壞了梁師都,他不怕唐軍猛烈的進攻,怕的就是這種毫無動靜的圍困。
圍困,無論是對他,對朝中百官,還是對于城中的軍民來說,都屬于一種煎熬。
被圍困一天,城中軍隊的士氣,就會低落一分,己方的勝算,也會跟着降低一分。
時間一長,還會有更多的問題呈現。
“颉利可汗,你明明答應過朕,會派大軍來支援,這援軍怎的遲遲不至?”
大梁皇宮内,梁師都正靠着摔東西,發洩自己内心的不滿,突見一小黃門急匆匆的領着一個小将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梁師都正欲發怒,猛地看到那小将臉上的神色,一個念頭突然湧入腦海,迅速将胸中的怒氣收了起來。
這小将,乃是他的心腹,平日裏頗讨他的歡心,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氣頭上。
自己在生氣,小将卻滿臉欣喜,這絕對是外面傳來了好消息,才會生出的表現。
想到這裏,梁師都猛地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小将的胳膊,問道:“朕觀你一臉喜色,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朕。”
被梁師都拉住手,那小将立刻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好一會兒才答道:“陛下英明,适才軍中探哨來報,城外十裏處,出現了一支突厥部隊,看樣子應該是颉利可汗的援軍來了。
陛下,我們有救了!”
“援軍來了?好好好!”梁師都聞言,立刻大笑三聲,之前的愁容盡去。
然而,他這份喜悅的心情,并沒有能維持多久,接下來一份情報,卻又如一盆涼水,劈頭蓋臉淋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突厥軍的先鋒部隊,遭遇唐軍的阻擊,傷亡大半,隻剩下幾十人逃到城門口,被我軍用吊籃拉上城頭!”
“什麽?”梁師都聽到這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好在,他聽到有援軍的消息後,勉強恢複了幾分理智,倒也沒有表現的過于驚慌,隻是命人召來突厥人問話。
皇帝一聲令下,底下的人迅速行動起來,不多時那幾十個突厥兵,就被召入了皇宮。
“馬薩蓋塔,見過大度毗伽可汗!”梁師都早年間,便與突厥始畢可汗勾結,被其封爲“大度毗伽可汗”,也正因爲如此,突厥人才會這麽稱呼他。
這幾十個突厥兵,正是被颉利可汗丢卒,而後又被許澤軒說服,投降大唐的那批人。
之前許澤軒的計劃,是要放他們整個千人部隊入城,但錢将軍認爲,在柴紹圍城期間,突然有幾千士兵沖過包圍圈,太不符合常理,容易引起梁師都的疑心,破壞整個計劃。
如果隻有幾十人沖進包圍圈,嫌疑無疑會小很多。
另外,手中有千餘名族人作爲人質,也可以有效的防止馬薩蓋塔生出異心。
故而,這次被放出去的突厥人,才會隻有幾十個。
“馬薩蓋塔乃是草原上的大英雄,不必如此多禮,不知颉利可汗如今在何處?”梁師都雖然恨馬薩蓋塔吃了個敗仗,卻因爲要詢問颉利可汗大軍的消息,不得不強行擠出一幅笑容。
“哎~”馬薩蓋塔聞言,長長一歎,沉吟良久,這才把真相如實告知。
他進入朔方城,目的之一就是進一步打擊朔方城軍民的士氣,自然要把颉利可汗戰敗的消息告知梁師都,然後通過梁師都,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
當然,他所說的内容,也不完全是真的。
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一切的目的,都是爲了讓梁師都更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什麽颉利可汗敗了?”梁師都聞言,全身的力氣,似乎在一瞬間被抽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若非一旁的小黃門見機快,怕是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大度毗伽可汗,你沒事吧!”馬薩蓋塔适時的表現出了些許關心,然而在其内心深處,卻閃過了一絲不屑的冷笑。
一個合格的君主,處變不驚是最基本的素質之一,梁師都隻是聽了幾句話就暈倒,表現的這般不堪,如何能成大事?
“沒事,爾等且先下去吧!”梁師都揮了揮手,朔方西城的處境,本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如今又聽到這樣的噩耗,短時間内,他怕是緩不過來了。
“諾!”打擊梁師都的目的已經達到,馬薩蓋塔的心思早就飛到了其他地方。
第一個任務,他已經順利完成了,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說服梁洛仁。
隻要成功的打動梁洛仁,讓其率衆投降,馬薩蓋塔和他的族人不但能活下來,大唐皇帝還會賞賜給他們一塊土地,用來放牧。
無論是爲了族人,還是爲了自己,他都必須搏一搏。
“爾等暫且先回去,某去去就回!”因爲這些突厥人見過梁師都,而梁師都也認識這突厥人的首領,故而在朔方西城内,這些突厥人的行動被沒有受到阻礙。
馬薩蓋塔帶着一位随從,在朔方西城中轉了幾圈,确定沒人跟蹤後,便徑直前往梁洛仁府邸。
“你說什麽,馬薩蓋塔要見我?這突厥人不是才見過大兄嗎?怎的會來我的府上?”聽到下人的禀報,梁洛仁不由有些驚疑不定,他實在不明白,馬薩蓋塔此舉是什麽目的。
“郎君,這人到底是見還是不見?”下人見梁洛仁遲遲沒有做出決定,忍不住開口道。
“不見!”如果在平時,梁洛仁肯定是願意結交突厥勇士的,但現在不一樣,如今朔方西城已經岌岌可危,就連他自己都生出了投降大唐的心思。
大唐和突厥屬于對立的兩股勢力,若是他投向了大唐後,被人查出還和突厥人有密切往來,那定然給自己埋下隐患。
“喏!”下定得到了準确的答複,快速跑了出去,然而沒過多久,卻又再次跑了回來。
前一次,這下人兩手空空,隻是帶來一句馬薩蓋塔前來拜訪的話,而這一次下人手中卻是多了一張拜帖,拜帖的擡頭,竟有大唐右衛大将軍、驸馬都尉柴紹的字樣。
勸降梁洛仁一事,事關重大,許澤軒等人經過分析,根據梁洛仁的不同表現,做了不同的安排。
馬薩蓋塔以突厥人的身份求見是一種,遞上大唐官員的拜帖又是另外一種方式。
相較于第一種方式,第二種無疑要危險一些。
不過,若是梁洛仁不願意見馬薩蓋塔,而願意見大唐的人,卻也可以從側面說明,他已經生出了降唐的心思。
“如今大唐正與我大梁交戰,這人居然手持柴紹的拜帖來見我,究竟存着怎麽樣的心思?”梁洛仁的心中,再次生出了疑慮,不過這次他并沒有像拒絕馬薩蓋塔一樣拒絕來人,而是吩咐仆役把人請了進來。
“久聞梁江軍大名,今日終得一見,不勝榮幸!”能夠拿着柴紹拜帖的,并不一定是柴紹本人,也有可能是他的晚輩,又或者是因爲什麽特殊原因,用這個拜帖狐假虎威的人。
來人顯然就屬于最後一種,他本事軍中一個十分普通的謀士,唯一的特點就是會說話,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才會被許澤軒委任爲馬薩蓋塔的随從,跟着這些突厥人一起混入朔方西城,充當說客。
“汝是何人,爲何會持有柴紹的拜帖,汝可知如今大唐正在和我大梁交戰,若是我把你交給大兄,你随時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梁洛仁并沒有立刻回答來人的問話,而是看着對方的眼睛,疾言厲色的質問起對方來。
“某區區一個無名小卒,計算說了,梁将軍也一定不知道,某此來隻是爲了勸告梁将軍,不要再如梁師都一般不明事理,冥頑不靈,趁着大軍未至,早日歸降吧!莫要等到朝廷十萬大軍壓境,讓朔方生靈塗炭!”
“你如何以爲我朔方就一定會輸?”梁洛仁雖然早就生出了投降大唐的心思,可嘴上依然表現的十分強硬。
勸降使者道:“前些日子,李正寶将軍投降了我大唐,他曾是朔方大将,朔方軍力幾何,兵卒幾何,戰力幾何,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某這次來,既是得了大帥的軍令,也是受了李将軍所托。
李将軍和梁江軍共事十餘年,念在同爲袍澤的份上,不願見手足兄弟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這才生出了讓某充當說客的想法。
梁将軍,你一直都是個明白人,當初梁師都一心投靠突厥,可他又從突厥那裏,獲得過什麽好處?
如今的大唐,已經今非昔比,而突厥卻日趨衰微,前些日子颉利可汗率領的大軍,更是被大帥直接擊潰。
沒了援軍,爾等能做的,隻有困守孤城。
梁将軍,你扪心自問,真的要陪梁師都一起,等到彈盡糧絕的那一天嗎?
你真的願意,整個梁家陪梁師都一起滅亡嗎?
家國天下,自古以來家都是第一位的,早些歸降大唐,尚有加官進爵的機會,若是一意孤行,那最後不是被困死在城中,便是北逃突厥爲奴。
還請将軍好好思量,須知識時務者,方爲俊傑啊!”
“……”;勸降使如此犀利的言語,直擊梁洛仁的内心,讓他怦然心動。
雖然梁洛仁沒有當場答應,不過從他放任勸降使離開的舉動推測,其投降大唐已經是十拿九穩,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或許隻是出于端架子的目的。
……
……
春寒料峭,刺骨的寒風籠罩着整座城市,使得朔方西城内的士兵,倍感壓抑。
天色方才蒙蒙亮,皇城中巡邏的士卒正是交接的時候。
忽而,從城牆外的遠處突然傳出了隆隆的腳步聲,在寂靜的黎明時分,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皇城上的守軍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現象,忙不疊的抄起武器,同時高聲呼喊起來:“注意戒備!”
城牆上頓時亂作一鍋粥,把守宮門的士兵們立刻奔走呼号起來,弓箭手彎弓而立,兵卒也緊握手中的長槍,緊張的關注着那不停靠近的腳步聲。
弓箭手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拉開了弓,正待松手,卻發現那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往前靠近了,卻正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城牆上面的兵卒都很緊張,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人,守城用的東西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場戰争一觸即發。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
足足僵持了十分鍾,對面的人仍舊沒有發出任何動靜,連一絲聲音也無。
來人似乎就那樣,一動不動的靜默伫立着,在初晨的霧氣裏朦胧而詭異,如同蟄伏的陰魂一般,隻有火把随風搖曳。
越是這樣,城牆上的那些守城士兵反而卻更加緊張,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凝重的氛圍萦繞在朔方城的上空,皇城上的守軍嚴陣以待。
晨霧漸漸散去,城牆下的那些人漸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