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軍官,無疑是不合格的。
不過,他合格與否并不重要,因爲他并不是今晚的主角。
收網行動由李二陛下親自指揮,由百騎司、左武衛、右武衛共同執行。
參加行動的士兵,也早在數十日前,就已經完成了相關的訓練内容。
一切準備工作,早已就緒。
許澤軒所唯一要做的,隻是聽命行事,事後分一杯羹而已。
這種事,别說是一個智商在線的穿越者,就算換成任何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農,多半也不會出現差錯。
……
……
距離右武衛軍營外十數裏,是一塊占地頗大的樹林。
由于此處靠近長安城,林中并沒有走獸出沒,在深夜中,顯得格外寂靜。
然而靜寂無聲隻是表象,若是用心去聽,或許能察覺,在那靜寂中,有種不安的騷動,有種不安的恐懼。
近百名兵士手持兵刃,甲冑在身,靜靜的埋伏在森林中,鐵打的神經般凝望遠方,即便深夜天寒,他們卻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般。
劉德裕和他的家将部曲,深知此次行動的重要性。
此事若成,他們後半輩子便有享不盡的富貴。
可一旦事情暴露,他們不但會丢了性命,就連家中老小,也會受牽連,被貶爲賤民。
“如今已是四更天,算算時間,程咬金差不多該出來了吧?”帶隊的劉德裕轉動了一下脖子,擡頭看了眼天色,暗自思量。
李二是個勤勞的皇帝,除了休沐日外,每日五更都會安排早朝。
程咬金身爲右武衛大将軍,無故不得缺席。
此處乃是軍營入長安的必經之地。
隻要在這個地方,把右武衛的一把手程咬金抓住,那麽身爲二把手的他,就能把這隻軍隊牢牢握在手中。
手底下有了一隻強軍,到時候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必定大增。
“哒、哒、哒!”心中正這般想着,馬蹄聲由遠及近。
劉德裕心中一凜,忙收攝心神,揮手示意自己的家将部曲注意隐蔽。
眼看着程咬金的隊伍,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正準備發動攻擊,卻沒料到對方居然在自己的攻擊範圍外,停了下來。
“怎麽停下了?”劉德裕皺了皺眉,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了一股不安的感覺。
卻聽不遠處的隊伍中,有個年輕人正在說話:“大将軍,前方似乎不太對勁!”
“哪裏不對勁,我看着挺正常的。”作爲一個久經沙場的悍将,程咬金得到提醒後,第一時間便擡手阻止手下繼續前進。
“眼下已是四更天,鳥兒該醒來覓食了,但這林中爲何一點鳥叫聲都聽不到?”那年輕人慢條斯理的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啪!”年輕人的話剛剛說出口,就被程咬金拍了一下後腦勺,“你小子也不看看現在是幾月,如今是冬天,蟲子都冬眠了,鳥兒也飛去了南方,哪來的鳥叫聲?”
“昨日小侄還捕了些麻雀,大将軍怎的說鳥兒都南遷了?”那年輕人似乎有些不服氣。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鬥起嘴來。
劉德裕起初還覺得有些好笑,但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卻隐隐覺得不對勁起來。
四更天早就過去,若是再不進城,程咬金便會錯過早朝。
當了這麽多年的朝廷重臣,這老貨豈會分不清孰輕孰重,怎麽可能因爲和一個年輕人鬥嘴,而錯過了早朝?
“動手!”論名氣地位,劉德裕不如程咬金,但要說參戰次數,他卻一點都不比後者少。
每一個征戰在沙場的悍将,都有着屬于自己的獨特嗅覺。
劉德裕既然嗅到了危險,那麽他便不會猶豫。
“轟隆隆!”然而,他的命令剛下,四周就傳來了劇烈的響聲。
這不是冬天打雷的聲音,而是成群結隊的馬兒,在地上奔跑,所引發的震動聲。
“不好,中計了!”大量騎兵出現的那一刻,劉德裕就意識到,自己是中了程咬金的緩兵之計。
之前對方并不是在和年輕人鬥嘴,而是在拖延時間,确保派出的騎兵,能把自己團團圍住。
“他居然早就察覺到我埋伏在此處,我什麽時候暴露的?”盡管心中有無數個疑問,想要讓程咬金解答,但劉德裕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問問題的時候。
敵我雙方兵力懸殊,目前他唯一的生機,就是在被包圍之前,捉住對方的主帥——程咬金。
“諸位,随我殺敵,隻有活捉程咬金,我們才有一線生機!”劉德裕在第一時間下達了命令。
他的家将部曲,也知道事情緊急,各自生出了拼命的念頭。
然而還沒等這些人有所行動,就見之前和程咬金鬥嘴的年輕人,突然彎弓搭箭,全力朝自己射來。
“不好!”劉德裕心中一緊,下意識的奪過一面盾牌,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但出乎他預料的,那弓箭并沒有落在盾牌上,而是落在了距離盾牌三丈處的一顆大樹上。
“這準頭也太差了吧?”許澤軒撓了撓頭,對于自己的射箭水平,不再抱任何希望。
劉德裕卻仿佛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一般,丢掉盾牌,就帶着人朝程咬金所在的這個方向沖去。
他帶着部下,剛沖出幾步,便聽“轟”的一聲,之前被射中的那顆大樹,在衆目睽睽之下,居然炸裂了開來。
“這是什麽邪術?”尚處于冷兵器戰争的唐朝人,哪裏見過現代武器的威力。
一顆大樹,在一瞬間爆裂,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不是妖法,就是仙術。
“我那一箭的威力,你們也應該看到了,若是還敢向前,可别怪我再次施展五雷天心正法!”許澤軒再度彎弓搭箭,遙指劉德裕和他的一衆手下,語氣冰冷道。
“五雷天心正法……”許多人了猶豫了,古人畏懼鬼神,猶甚于生死。
正是這短短的猶豫,讓包圍他們的騎兵再度收攏。
之前,劉德裕的家将,或許還有一絲絲活捉程咬金的可能,但許澤軒整了這麽一出後,這最後一絲可能,已然徹底消失。
手底下都是精兵、又占有人數、已經情報的優勢,加之又程咬金這位大将坐鎮,使得許澤軒此次的抓捕行動,格外的順利。
隻是付出了傷亡幾個兵丁的代價,他就成功的将劉德裕擒住。
……
……
許澤軒這頭,事情進展的相當順利,然而程處默、秦懷玉那頭,卻是出了一點意外。
這倒不是因爲李二陛下和百騎司的布置,出現了差錯,問題主要還是出在兩人自己身上。
一個月前,他們被告知,能夠跟随大軍,前去攻打梁國。
對于兩個一心想要建功立業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兩人一聽之下,自然欣喜若狂。
然而,當他們訓練了一個月,意氣風發的準備随軍出發時,他們的父親卻突然告訴他們,跟随大軍出征的說辭,隻不過是幌子,是爲了掩人耳目。
這些天來,他們訓練的主要目的,是爲了捉拿反賊做準備。
捉拿反賊,同樣可以建功立業,但從成就感方面來說,要比于敵國交戰,差了幾個檔次。
二人不滿之下,免不了把氣撒在了這次動手的對象身上。
兩人身先士卒,在這一戰中,出力不小,但也因爲太過賣力,導緻程處默身上被砍了一刀。
這一刀,倒是沒有砍重要害,隻是傷了手臂。
然而,在這個沒有消炎藥的年代,傷了手臂,也足以緻命。
古代戰争中,直接死在戰場上的人,隻是占了少數,反倒是傷亡後,因救治的不及時而引發死亡的人(包括細菌感染,流血過多等等)占了大多數。
受了刀傷,這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萬一受到細菌感染,那便是絕症。
作爲程處默的兄弟,許澤軒聽到這消息,便在第一時間,趕去了宿國公府。
土法制造的青黴素沒辦法用,但及時的殺毒,以及創造良好的護理環境,卻能提高受傷之人的生存率。
一戰時期,南丁格爾在沒有青黴素的情況下,通過改善醫院後勤服務和環境衛生,建立醫院管理制度,提高護理質量,使傷病員死亡率從百分之四十二,急劇下降到百分之二。
南丁格爾能做到,沒道理受過專業培訓的許澤軒做不到。
……
……
許澤軒趕到宿國公府的時候,有位郎中正在給程處默處理傷口。
傷口約莫有一寸長,那裏皮肉外翻,雖然經過處理,但時不時還會有一絲鮮血滲出。
“讓開!”看着在郎中頭上,不斷蹦跳的虱子,聞了聞郎中所謂的金瘡藥,許澤軒直接将之趕到了一旁。
草木灰和石灰做的金瘡藥,滿頭虱子的大夫,哪裏能夠治病,不傳染病菌就謝天謝地了。
“小軒你這是作甚?吳郎中正在替處默處理傷口。”秦懷玉責怪的看了許澤軒一眼,抱歉的朝着吳郎中一笑,就欲把人重新拉回來。
卻見許澤軒擺了擺手道:“懷玉且寬心,别的病我不會治,可處理傷口,我确是跟師父學過的,絕不會比這位郎中做的差!”
秦懷玉本想說,這位可是全長安城,最好的處理外傷大夫,但當他聽說,許澤軒的本事是跟師父學的後,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
别人不知道許澤軒師父的本事,作爲兄弟,他可是清楚的很。
自己兄弟的這位師父,學究天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絕對比旁人強百倍。
再者,以他這些日子以來,對許澤軒的了解,也十分清楚許澤軒的爲人,此人絕對不是拿自己兄弟性命開玩笑的人。
想到這裏,秦懷玉默默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處默的傷,就交給小軒你了。不知小軒有什麽需要我準備的嗎?”
“還真有,懷玉你去讓人燒些熱水,另外哪一些幹淨的紗布過來,我有用!”處理傷口要清洗、要止血、要包紮,最後還要上藥。
這些步驟,若是由許澤軒一個人,那就太費事了。
“還有嗎,我一并交代人去做?”秦懷玉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當然有,你且等我片刻,我寫個藥方,你讓人替我把藥材買回來。”許澤軒說話間,已經磨好了墨,刷刷刷在紙上寫起字來。
他寫的是一個白藥方子,其中的藥材包括黃柏,黃芩,當歸,赤芍藥,黃耆,牡丹皮,生地黃等十幾味中藥材。
這種藥的效果,或許比不上雲南白藥,但比起吳郎中用石灰、草木灰搗鼓出的金瘡藥,卻要強了許多。
前世,許澤軒見過院長用這藥幫人清創止血,效果相當顯著,取一塊填在傷口中,以紗布蓋住,馬上就能止血止疼。
“我記住了!”見許澤軒能夠如此快速的給出處理意見,秦懷玉那顆提着的心,迅速放了下來。
如非有過類似的經驗,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反應。
“對了,如果有蒲公英的話,記得買些回來!”許澤軒最後交代了一句。
蒲公英這東西,能夠消炎,雖然不一定對破傷風有用,但用了總比沒有強。
……
……
秦懷玉離開了,許澤軒卻開始忙碌起來。
鑷子清洗過後,又被他放到了蠟燭上方,微微烘烤了片刻。
完成消毒步驟,待鑷子的溫度褪去,他又用鑷子夾着幹淨的紗布,給程處默清理傷口。
處理傷口,當然離不開酒精。
酒精這玩意,并不難弄,隻要造出蒸餾器即可。
前些日子,許澤軒在家閑的無聊,就蒸了些許酒精出來。
不過酒精雖然已經現世,但高度酒,他卻還沒有研究出來。
勾兌是門學問,對于前世隻自釀過米酒的他來說,需要鑽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将難題攻克。
加之目前糧食緊張,糧價頗高,朝廷又禁止釀酒,幾年内都不能靠這東西獲利,許澤軒自然不會把時間,花在研究勾兌工藝上。
程處默的傷口狀況還算不錯,雖然很深,但隻是普通的刀傷,皮肉翻開看起來可怕,但并沒有傷及動脈,許澤軒很快就将之處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