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晚文尉冰沒有再給他打來電話。
第二天下午,下班前王嶽特意跟頭兒請了個假,然後乘坐公交車趕到了昨天與高天在電話裏約定的見面地點。
王嶽見隻有高天、文尉冰兩人,問高天:“其他人呢?不會就我們三個人吧?”
“孫愛國和商紅租車去了。還沒吃晚飯吧?走,我們去前面那家小面館吃碗面條。”
三人一同走進那家面館,叫了三碗小面,一邊吃面,一邊閑談。
因爲有高天在,所以王嶽沒有問文尉冰電話的事情。文尉冰也似乎不願讓高天知道這件事,也沒有提。
王嶽雖然理解她爲何如此,但心裏還是有點奇怪:
文尉冰神色完全跟沒事人一樣,談笑自若。如果她去演戲,一定會成影後!
因爲她神情太過自然,以至于王嶽都不禁有點懷疑昨晚那個電話是否根本就不存在。
高天吃東西一向很快,當他吃完自己的面條後,王嶽和文尉冰兩人都還沒吃完一半。高天從桌上的餐巾盒裏取出一些紙後,去了馬路對面的那個公廁。
現在,王嶽文尉冰兩人已有單獨說話機會。王嶽以爲對方會主動再提此事,但奇怪的是,文尉冰似乎沒有這個意思。她繼續神色自若地吃面條。
王嶽按捺不住,正想主動發問,文尉冰的手機忽然響了。
王嶽隻得等她先打完電話後再問。
“喂!我們已經到了,王嶽也到了,現在跟我們在一起,我們正在吃面條!你們呢?車子租到了沒有?”
王嶽聽她口氣,便猜到是女同學商紅打來的電話。
“你們快過來吧,我們就在面館裏等你們。這家面館味道還不錯,你們也來吃一碗吧。還要開四個小時的夜車,路上不好找吃的。你們現在到哪兒了?……”
文尉冰一邊吃面,一邊微笑着講電話。看神情,她不但毫無挂斷電話的意思,而且似乎也完全不知道王嶽很想利用這個短暫的獨處機會跟她談一談關于昨天的話題。
“真的呀?!婁霞也在溫美雪那兒?那太好了!我好多年沒看見過她了!”
婁霞也是他們高中時的同學,讀書時她跟文尉冰關系很不錯。曾今有一段時期,兩人就像穿了連裆褲一樣,形影不離,甚至連上廁所都會一路!
“她現在在幹什麽?”一聊起昔日的好友,文尉冰心情明顯好了許多,更沒有要挂斷電話的意思了。
王嶽開始還耐心等待,但漸漸地他也放棄了要問她的念頭。
他在心裏暗忖:“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她昨晚給我打那個電話,可能根本沒有什麽特别含義。也許她隻是因爲什麽原因不想回W縣,也不希望高天回去,所以故意搶在高天之前打來電話,希望因爲我不回去,高天也打消回去的念頭?”
文尉冰這個電話一直打到孫愛國和商紅兩人走進面館後方才結束。其間高天也已從公廁解手回來。王嶽自然沒有機會再問她。
他們租的是一輛北京現代小轎車,車子就停在面館門口。孫愛國、商紅吃完面條後,五個同學就出了面館,鑽進車裏。
一路上,大家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王嶽見文尉冰心情很不錯,更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十點二十九分,他們終于趕到了W縣殡儀館。
殡儀館座落于縣城郊外陰陽山的半山處,四周全是大樹林,隻有一條崎岖不平的公路與縣城相通。因爲地界很偏僻,周圍住戶很少,所以每天晚上七點鍾後就沒有了公交車。
不過,因爲今晚是坐夜,來吊唁的客人很多,所以殡儀館大院裏顯得很熱鬧。車進車出,人來人往,燈火通明,花圈滿院。跟外面漆黑一團、寂靜恐怖的山林相比,簡直各是一個世界。
主人以及幫忙的親戚在靈堂和大院裏忙碌不停。客人們或站或坐,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地談笑聊天。還有一些客人坐在大廳裏打麻将或者喝茶、吃瓜子。
王嶽看見吊客們談笑風生的樣子,心裏不由想起兩句古詩: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主人溫美雪雖然頭戴孝布,腰纏麻繩,但從神情看來,似乎也不十分傷悲。
也許親人們早已不堪病痛的折磨,老人家終于駕鶴西遊,對于他的親人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看見五個同學不遠千裏,專程前來吊唁,溫美雪顯得很是熱情和感激。她走上前來,笑着與五個老朋友、老同學逐一握手。
另一些先到的同學也圍上來與遠道而來的同學們相見。因爲有一些同學已很長時間沒有相會,所以大家都顯得有些興奮,相互高聲寒暄和說笑,一時得意,竟忘了他們是來參加喪禮,直把白事當成了紅事!
大家高聲大氣地說笑一陣後,才終于醒悟過來,覺得有些放肆,對死者和喪家未免有點不敬,于是稍稍收斂了一些。雖然還是繼續熱情說笑,但音量明顯降低了幾分。
又熱聊一會後,王嶽忽然想要小解,獨自出了靈堂大廳。
走到外面的壩子裏,他看見殡儀館二樓陽台最左邊亮着路燈,猜測那兒可能是廁所,于是快步向樓梯方向行去。
行了十餘步,忽聽後面有人招呼自己:
“王嶽,是不是去找廁所?”聽聲音似是商紅。
王嶽停步回首,果然是她。還有文尉冰。
商紅笑道:“我們也要上廁所!”
三人并肩穿過一個長長的水泥壩子後,來到了那個樓梯口。隻見樓梯間不知是因爲沒有安裝路燈,還是燈壞了,黑漆漆的,看上去有些陰森恐怖。
王嶽拿出手機,利用手機自帶的電筒功能,照亮樓梯,三人上了二樓,果然看見二樓陽台最左邊角落裏就是廁所。
廁所一共五間,沒有男女之别,于是三人各自進了一道窄門。
王嶽最先從廁所出來,他徑直向樓梯口走去。正要下樓,忽然想起兩個女同學有點怕黑,于是取出一根煙來點上,一邊抽煙,一邊憑欄默觀夜色。
這裏雖是僻地,但地勢較高,縣城大半夜景都盡收眼底。
隻見山下一條墨玉也似的烏江無窮無休地自東向西從縣城中間流過。因現在時間已較晚,白日裏的其他喧嚣聲大多已消停下來,所以河水聲顯得格外大,這兒離河岸雖然相隔數裏遠,但夜裏也能依稀聽見嘩嘩的江水聲。
烏江兩岸,栉比鱗次的高樓大廈,在五彩斑斓、如霓似虹的霓虹燈點綴下靜靜矗立。
王嶽默默眺望了一會,文尉冰也出了廁所。見他獨自站在樓梯口,于是也走了過來。
兩人無言站了幾秒鍾後,王嶽終于忍不住先開了口:“對了,你昨晚打那個電話是什麽意思?”
“打什麽電話?”文尉冰微微一驚,轉過臉來直視王嶽。
二人四目相對,王嶽不禁更加奇怪:“你……你是在裝糊塗,還是真的不記得了?你昨晚不是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嗎!”
“你說什麽?我給你打電話?你有病吧!”文尉冰也是一臉詫異,看她神情,似乎絕無半分假裝之色。
“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什麽時候給你打過電話!”
王嶽呆了一下,才從褲兜裏摸出手機,“難道是我在做夢?!不可能!就算看錯你的電話号碼,我也不可能聽錯你的聲音!我翻出來給你看!”
一邊說話,一邊開始查看手機裏的通話記錄。
“你開什麽玩笑?說得像真的似的!”
文尉冰雖然堅稱自己沒有給對方打過電話,但見王嶽很認真的樣子,也不由好奇地低下頭來,一起查看上面的通話記錄。
“你們在看什麽?頭挨得那樣近,不怕高天看見,妒火中燒嗎?”商紅恰在這時出了廁所,看見兩人的模樣,于是拿他們開玩笑。
“沒看什麽,剛才他騙我,說我昨晚給他打過電話!還要找出通話記錄給我看!”文尉冰雖然在笑,但心裏其實也有一點奇怪。
商紅哈哈笑道:“唉呀,他是想你給他打電話,想得發瘋了,唉,可憐有些人呀,到今天都還賊心不死呀!”
王嶽雖然明知隻要找到昨晚的那條通話記錄,就能洗清自己的冤情,但見商紅在旁邊,也不好得理不饒人,隻得胡亂應對:“難道真是我弄錯了?奇怪,奇怪。”一邊說話,一邊繼續翻看通話記錄。
商紅取笑道:“别翻了,昨晚是鬼給你打的電話!”
兩個女生邊笑邊小跑下樓。
王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得在心裏暗犯嘀咕:“她一定是在裝傻。既然她不想承認,我也不用再多想了。她不認帳,一定有她的原因。”
這時兩個女生已經下了樓梯,黑洞洞的樓道裏隻剩下王嶽一個人。他正欲跑下樓去追上兩個女同學,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有手機鈴聲在響。
讓他十分吃驚的是,手機鈴聲竟是從廁所那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