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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霁雪留了言後,心裏既有些激動和期盼,又有些忐忑不安。
霁雪會現身與我相見嗎?
如果是以前,我當然不會這樣緊張。就算是跟霁雪吵了架,或者陷入冷戰的局面,我也并不緊張。因爲我知道我們總會和好的。
“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打架床尾和”,隻要夫妻雙方感情沒有破裂,鬧一點小矛盾小别扭,毫不奇怪。不吵不鬧的夫妻反而更無趣,甚至更危險。
記得我和霁雪剛結婚那一年,經常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吵架,但每次都不過幾天,最多十天左右就能和好如初。
但這次,我卻不像以前那樣有自信了。霁雪已經不是這個世上的人了,她現在的樣子吓不吓人,我都有點不敢想象。
我隻是從她對我和兒子的默默關心中,體會到她可能并不可怕。所以我才終于做出那個決定。将自己的一些心裏話,通過WORD文件方式,傳遞給她。
寫完留言後,我就離開房間,開車去上班了。
我今天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工作要做,甚至今天不上班也沒什麽關系,但我還是上班去了。我這樣做的目的,隻是想暫時回避霁雪,好讓她開機看見我的留言,并好好想一想,是否願意現身與我相見。
因爲不知道霁雪能不能現身,或者願不願意現身,所以我這一天工作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種莫明的惶恐不安感。
爲了平息自己的心情,我故意不去多想這些事情,強迫自己将心放在工作上面。
快到中午時,我接到了姐姐的電話。姐姐告訴我說,姐夫有一個朋友的母親過世了,但她與姐夫兩人昨天已經上省城去看望孩子來了,所以讓我代他們去送人情。
我接到姐姐的電話後,不但沒嫌麻煩,反而有點莫明地高興。吃了中飯後,我回辦公室上了一會網,然後就開車去了殡儀館。
在殡儀館裏,我沒有遇到一個認識的人。但我爲了打發時間,還是硬着頭皮坐下來,一邊吃瓜子,一邊玩手機消磨時間。
磨到晚飯時間後,我毫不客氣地跟着其他客人一起去殡儀館的大飯廳裏吃了晚飯。
吃完晚飯後,我又故意捱到将近晚上八點鍾時,才開車離去。
回到家後,我沒有急于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在一樓陪兒子和媽媽看電視。
霁雪看見我的留言了嗎?她是否已經現身,并呆在我們的卧室裏,靜待我上樓去相見?
我正自胡思亂想,媽媽忽然問我:“滿川,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沒有?”
我微微一驚,反問她:“你指哪方面?”
媽媽歎了口氣,說:“霁雪的賠償款,你嶽父嶽母那邊分了25萬元錢後,也沒有什麽意見了,你現在有了85萬元錢,今後有什麽打算沒有?”
霁雪死後,我們跟其他那些車禍遇難者一樣,雖然經過了一點波折,但在有關部門的關懷和幫助下,很快便拿到了各種賠償款。
我們家與霁雪的父母通過協商,将所得的110萬元錢做了切分:霁雪的父母分走25萬元錢,而我和兒子分得了85萬元錢。
對于這個分配方案,我們兩家都沒有異議,我的嶽父嶽母還把丁丁接過去玩了幾次。
“我還沒有想好,我想暫時還在姐夫那兒幹幾個月後再考慮這個問題吧。”
媽媽點點頭,“也好,這幾年生意不大好做,那些錢除了你的外,其中大部分是丁丁的撫養費,所以不能亂花。在沒想好做什麽生意之前,先幫你姐夫幹一段時間也好。”
我們又默默地看了一會電視後,我終于離開客廳,走上樓去。
進入房間後,我沒有看見霁雪。
雖然我對這種結果有點預感,但真正面對這種結果後,我還是有一種失落感。
我默看了一會牆壁上的妻子的照片,才走過去坐到電腦前,按下電源開關。
電腦開機後,我首先去看桌面上的那個WORD文件。
那個文件還在,也不知霁雪是否看見或者打開過。我呆了兩秒鍾,才點開了這個文件,霁雪顯然已經看到我的留言了!因爲我的留言已經被删除,取而代之的隻有四個字:
漂亮賓館
很明顯,霁雪約我去漂亮賓館見面。之所以不在自己家裏,而要舍近求遠,我猜她是不想驚動家裏的其他人吧。
對于她的安排,我完全能夠理解。唯一有點奇怪的是,她爲何不說明在哪一個房間呢?
“也許幽靈并不像我們以前在一些恐怖片裏看到的那樣,能夠爲所欲爲吧?霁雪約我去那兒找她,卻不指明是哪個房間,可能是因爲她沒有錢,所以隻能等我到了那兒後,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吧?”
雖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但這種與死去的人約會的事情,除了在一些聊齋故事裏看到過外,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人遇見過,因此我無法請教别人。何況就算有人有這方面的知識或者經驗,我也不願意去向人請教。
我看了一下電腦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已經21時14分,心想:“趕緊開車回縣城,去晚了,要是霁雪生氣了,可能會改變主意的!”于是不再多想,立即關了電腦,拿起車鑰匙,關門下樓。
走到二樓門口後,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對正在燙腳的媽媽說:“媽,我要進城一趟,可能今晚不得回來。”
“這麽晚了還要出去,不是加班吧?”
“不是,是一個同學過生,他約了好多同學,今晚去唱卡拉OK,如果耍得太晚了,就不回來了。”
“你要少喝點酒呀,最好還是早點回來睡覺。”
類似的事情以前發生了幾次,所以媽媽沒有懷疑我在說謊。
“我知道。”
我騙過家人後,就開車出發了。20分鍾後,我趕到了漂亮賓館。
漂亮賓館就在我們縣城的立交橋旁邊,那棟大樓真正的名字是“博學大廈”,是一棟商品房大樓,大約有30幾層樓,因爲有人租下了其中的兩層樓,用來開了賓館,并在這棟大樓的天樓上面,制作了由“漂亮賓館”四個字組成的巨大燈飾廣告,所以很多都稱這棟大樓叫漂亮賓館。
在我們縣城,一到夜晚,除了主幹道外,幾乎每條街道的兩邊,都停滿了車子,交警也從不過問,因此我到了樓下後,看見路邊停了許多私家車,于是也找個空位停了下來。
我将車停好後,就徑直走向大樓的大門。
這棟大樓雖然安排有一名保安值班,但顯然隻是一個擺設。那名保安坐在進門處的一張桌子後面,正在玩手機,對于我的進入,他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袁霁雪不在,我猜想她可能會在賓館的服務台前等我,于是直接走到電梯前。
兩個并列的電梯之間的牆壁上,有一行紅色的正楷字:
漂亮賓館服務台位于10F。
我深吸一口氣後,伸手按了電梯的“上”鍵。
我的本意顯然是要去10樓服務台前看看情況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麽做,但我進了電梯後,不知何故,我直接按了樓層号“11”。
如果講給别人聽,别人一定會感到奇怪,但當時的我,卻好像突然沒有了思想似的,對于自己的古怪行爲毫無察覺。
到了11樓,走出電梯後,我徑直走向走廊左邊。
走到門上寫着114房号的客房門前後,隻見房門是虛掩着的,裏面開着燈,但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