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等我,放心,我會給你辦好的。”唐三郎拿着銀票進了糧食鋪。
“恩,我在這等你。”
杜華聽話的點頭,就像個乖巧的小媳婦把餘下四張銀票收了起來。
唐三郎從糧鋪裏出來時,一眼望見杜華半靠在牛車上眯眼小憩,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散發着暖暖的光亮,讓他冰涼的心也随着溫暖起來。
不由得站在那看癡了。
“買好了?”
閉眼假寐的杜華睜開眼看向他,将他眼神裏來不及收起的灼熱情意看得清清楚楚,杜華一怔,心下微動,他不會是真看上她了吧?
怎麽可能?
就她這種要才沒才,要貌沒貌,又胖又黑,還有個花癡前史的人他能看得上?
“恩,你看。”
唐三郎又恢複了他那吊兒郎當,一臉淡定的模樣,将手中的東西遞給她。
杜華收回思緒接過紙頭,快速的掃了一眼,是與糧食鋪東家的協議,六百兩銀子買了精米,糙米,雜糧,面粉,還買了一部分谷子,價格都比市價低個幾文,協議中規糧食鋪子分三批将所有東西送往他的别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杜華隻掃了眼便将協議遞還給唐三郎,“就全程麻煩你了,等糧食全運到了,我再過去看一眼。”
“好!”
唐三郎眼神含笑的接過紙頭,“還想買點什麽?”
杜華想了想,“家中沒有牛,我爹娘羨慕人家有牛可是羨慕得緊,走吧,帶我去買條牛,再說了,家中該有個牛車,來縣城送豆芽,買東西就方便了。”
唐三郎見她想的都是家中的事和人,都沒往自己身上想一想,心中微歎,前世的她就是這樣,不論在軍中,還是對那個人,都是方方面面顧全大局,不爲自己着想。
“杜花……”
“幹啥?”
“聽李嬸說馬上就是你十四歲生辰,你不爲自己買點什麽嗎?”
昂?
杜華愕然,在她心中隻記得前世自己的生日,倒是忘記了這具身體的生辰,原主的生辰是三月十八,可不是馬上就到了嗎?
杜華收起微張的嘴巴,搖搖頭,“小生辰有啥好過的?你不說我都忘記了,走吧,先買牛去。”
唐三郎抿抿嘴,默默的趕着牛車去牛市爲她買牛。
到了牛市,杜華還擔心二人不認牛怕被人坑,卻不想唐三郎帶着她在牛市逛了一圈後就選了一頭壯實,皮毛順滑且全身黑的大黑牛。
“杜花,就這頭吧,雖然會貴些,但現在買回去正好趕上春耕用。”
“你能認得牛?”
杜華好奇,她是不認識的。
“恩,跟我爹學了點皮毛。”
他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養父年輕時是走村蹿戶的牛販子,以販牛爲生,他就是他在販牛的路上撿來的。
“那就這頭。”
唐三郎與賣牛的老闆一通讨價還價,牛車加上牛,總共十兩銀子。
前世,杜華不僅會開車還會騎馬,所以,這趕牛車還真難不倒她,在唐三郎的指點下,在牛市找了個空地,趕了幾個來回就會了。
于是,兩人一人趕一輛牛車,又去了縣衙,在古時買牛,就像在現代買車一樣,是需要去官府備案登記的。
這一次,又是杜華等在縣衙外面,唐三郎一個人進了縣衙,杜華眯眼看着背影匆匆而去的他,不由輕輕的笑了。
說好的邪魅少年呢?
說好的泥腿子家三兒子呢?
怎麽在她這兒就成了她的管家公?
杜華壓下心中有些怪異的感覺,靜靜的坐在牛車上等着。
牛的事情辦好後,想着反正有牛車,杜華便去附近的米鋪又去買了不少的精米,白面粉,再買了些糙米,雜糧。
買完糧食,又去了布店扯了些春季做衣裳的細棉布,這一次杜華隻給自己和爹娘各扯了兩身,家裏别人的都沒有買,後來又想着拜年時答應姥爺接他來家住替他治腿的,便又給姥姥和姥爺各扯了兩身。
扯完衣裳布,一擡頭,便看見站在她身邊一直陪着她沒有說話直直的看着她的唐三郎,那明晃晃,眼巴巴的眼神,不禁讓她抽了抽嘴角,心中又有點爲他心疼。
唐三郎在家爹不疼,娘不愛,兄弟不親的,根本無人爲他做衣裳,他穿在身上的衣裳雖然幹幹淨淨,也沒補丁,但針腳稀疏,做工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從成衣鋪子裏買的。
“我……我不會做衣裳,要不,你扯點布,我拿回去讓我娘給你做兩身?”
杜華一臉的不自在,她這雙手在前世隻會拿銀針,不會拿衣裳針,而這一世原主也是個女紅白癡。
“好!”
唐三郎一點也沒有遲疑,一點兒也沒有推辭,生怕她下一刻變卦似的,答應得飛快。
杜華:“……”
在杜華的建議下,唐三郎也挑了兩身春季的衣裳料子,一套是青藍色的,一套是黑色的,料子的尺寸都是做長衣長褲的尺寸,長衣長褲方便他上山打獵。
看着杜華将料子折起來,放到她自己的衣料一塊,唐三郎嘴角都翹上了天,心腔也脹得滿滿的,他前世就知道她不擅女紅,隻要她有這份記得自己的心意,他就心滿意足了。
從布店出來後,杜華又去了書店買了三套筆墨紙硯,不是給杜小文和杜小武的,而是做爲禮物給小舅舅家的兩個孫子和小表哥李多餘的。
打小,小舅舅李建設一家對她疼愛,哪怕她再不懂事也包容着,沖着他們的疼愛,她願意買給他們。
上次去姥姥家才知道,小舅舅的兩個孫子,一個是三表哥李秋生家金雲,還有一個是四表哥冬生家的石頭兩個人都去了私塾啓蒙,最小的表哥李多餘念了多年的書,在十四歲考上童生後,一直在考秀才,考了五年的秀才也沒中。
她這個小表哥的考運不怎麽好啊!
杜華又去買了好些去姥姥家的禮物,大人小孩吃的點心和蜜餞什麽的,她舍得買,一是感謝姥姥家的人這些年來對自己的照顧,二是爲李氏這個娘親做臉。
以前雖然家中生活不算差,但是有三個念書人,還有一大家子吃飯的,李氏也沒有多少銀錢供她買禮物什麽的給娘家。
直到把馬車堆得快放不下了,杜華這才停下了買,買,買的節奏,“唐大哥,回家吧,我買得差不多了。”
唐三郎好笑的看着她堆得滿滿的牛車,感覺她就像隻蒼鼠似的,什麽東西都往家裏扒拉,他除了買了兩身衣裳布,什麽都沒買。
二人趕着牛車,晃悠出城,在上次救孫銘軒的醫館外杜華卻意外遇見了一個人,那人跳下對面的牛車腳步匆匆的往醫館裏走去。
那不是她剛剛念叨着的小舅舅李建設嗎?
他來醫館幹什麽?
莊戶人家不是大病絕對不會到縣城的醫館來的,難道是來抓自己開給姥爺的藥?
不對,時間不對,自己開給老爺的藥吃上兩個月就不吃了,現在就等自己去接姥爺回家再診脈重新開藥。
“唐大哥,等等。”
杜華将牛車趕到醫館前停了下來。
“怎麽了?”
唐三郎也停下了牛車。
“我剛剛看到好像是我家小舅舅進醫館了,我得看看去,你替我看着些東西。”杜華跳下了牛車。
“好!”
唐三郎點點頭,杜華已經快步走進了醫館。
一走進醫館,就聽到醫館内傳來吵嚷聲,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看樣子是在生産,因爲分娩的痛苦叫聲能将屋頂震破,杜華不由得皺了皺眉。
杜華四下一望,果然,她看到了小舅舅,小舅娘陳氏,還有四個表哥的身影,幾個人神色焦急,有擔憂,而四表歌李冬生則抱着腦袋蹲在地上。
“小舅舅,果然是你們?”
杜華的聲音引起了幾人的注意,全都朝他看來,衆人有些意外,小舅舅李建設一臉驚訝,“花兒,你怎麽在這兒?”
“小舅娘,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
杜華出聲叫了個表哥,這才出聲解釋。
“我今天來縣城有事兒,剛剛在外面看到小舅舅你神色匆匆的進了醫館,所有進來看看。”
杜華的回答,除了見過她的李秋生外所有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這個外甥女/表妹可不是關心人的性子!
衆人打量着她,她雖然還是那麽胖,不,沒有以前胖了,以前是三下巴,現在是雙下巴,以前被肉擠得變形的五官也展開了,一雙清淩淩的丹鳳眼真誠,清澈,還帶着關心,她的話不似作假。
這樣的外甥女/表妹看上去胖得似乎有些……可愛!
當衆人意識到可愛二字時,都怔了怔,倒是李秋生反應得快些,“表妹,沒想到在這碰上你,我們之所以來醫館,是因爲你四表嫂難産,村中郎中說讓送醫館。”
原來是這樣!
杜華點點頭,不怪四表哥除了叫他時看了自己一眼,一直抱着個腦袋蹲在那呢。
就在此時,屋中又傳來幾聲慘叫,随着慘叫聲一個人掀了簾子匆匆的走了過來,是許大夫。
許大夫目不斜視的走到李建設面前,神情凝重道:“你家兒媳婦胎位不正,生産困難,去請縣裏最好的産婆來,還有,你們應該早點兒将産婦送來,産婦在家生了一天一夜才來,現在嚴重脫力,需要嘴含百年老參吊氣,否則……”一屍兩命。
許大夫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大家都知道産婦脫力孩子生不出的結果是什麽,杜華聽了一愣,已經生了那麽久!
不過也是,姥姥家生活雖不困難,但也不富裕,特别是在這古代,農村誰家婦人生孩子老早就送進縣城醫館裏來?
小舅娘陳氏也呆了,百年老參,又是縣城醫館,那得多少銀子啊,她是這樣想的,也就問了出來,“大夫,不知道那百年老參,需要多少銀子?”
“百年老參可遇不可求,你家兒媳婦幸運,正好碰上我這還有三片,堅持到生産完還是足夠,我也不多收,二十兩銀子!”
嘶……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僅僅三片人參就二十兩銀子,還要去請最好的産婆,再加上其他的銀子,就算孩子安全生出來,怕不是要個三十兩才行!
天呐,農村人家生孩子順利花個幾百文的穩婆銀子,甚至連穩婆都不要,一文都不用花,這,這,這……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杜華也沉默了,李家沒有分家,當家人還是杜華的姥姥和姥爺兩個,别說幾個表哥,就算舅舅李建設也不敢拍闆花這麽多銀子。
“許大夫,這……一定要用嗎?”李建設還抱着一絲僥幸心理。
“你們可以不用,但是如果生産的婦人堅持不住,大人小孩有個什麽你們不許在我家醫館裏鬧,這個責任我不付。”
許大夫最怕有人死在自家醫館裏砸了自己的招牌,就連上次小銘軒在這,一縣之縣令他都往外推,何況普通人家。
聽他這麽說,小舅舅和小舅娘陳氏都爲難住了,而四個表哥都看着夫妻二人,等着他倆做決斷。
“你們考慮一下,趕緊下決斷,裏面的婦人已經等不起了。”
許大夫催促了句,轉身準備走。
杜華懷中有銀子,也有心想幫,但是不敢做姥姥家的主,想了想便對要走的許大夫道:“許大夫,讓我進去看看吧。”
杜華剛出口就被陳氏攔住了,“花兒,你還是個姑娘,那種污移的地方不能去的,别瞎鬧,啊。”
“是啊,是啊,花兒,小舅舅知道你是關心,但是你别進去添亂啊。”李建設也出口道。
幾位表哥雖沒出語,但神色也不是不贊成,尤其是李冬生,剛剛還覺得這個表妹懂事了些,不想馬上就原形畢露添亂,自己的媳婦和孩子生死一線,她……想到這,李冬生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
他這神色沒有一點兒掩飾,其他人看到了,杜華也看到了,杜華知道原主留下的印象,心中并沒有生他的氣,隻是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原主丢下的爛攤子不是一會兒能收拾得好的。
但落在李秋生眼裏,那是落莫和無奈,還有些可憐,于是出口幫她,“爹,娘,你們忘記了?表妹學過醫術,還在治爺爺的腿呢?”
對啊,所有人又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雖然他們沒有看見過杜華行醫,但是爺爺/爹爹的腿吃了表妹的藥,用了她的法子,現在好多了,再也沒有窩在床上,能下地在外走走呢。
而許大夫先前沒有認出杜華出來,因爲杜華比上次他見她時瘦了,白了,也好看了,當他認出杜華時,臉色驚喜,“小神醫,原來是你?”
“許大夫,好久不見!”
杜華也笑着同他打了招呼,雖然她心中不大喜歡他,但現在四表嫂在人家醫館,她還是得客氣着點。
“哎呀,小神醫,走,走,我帶你進去看看,看看你有什麽法子?”
許大夫說完,熱情的招呼着杜華往裏走,杜華也本是有心幫幫小舅舅一家,便随着他的步子離開了。
身後,李家一家人:“……”
小神醫?
好半晌,衆人這才回過神來,陳氏扯了扯李建設的衣衫,“當……當家的,我……我們沒,沒認錯人吧?剛剛那人是……咱們家的花兒?”
李建設也狠狠擰了下胳膊,“嘶……”
痛!
“沒……沒認錯!是花兒!剛剛許大夫叫她小神醫?哎呀……秋生,冬生……有救了,人有救了!”李建設激動得語無倫次。
衆人也激動,如果花兒真的是神醫,如果花兒真的出了手,那……但衆人激動歸激動,隻要孩子還沒生下來,他們的心還是懸着。
杜華進了門,見裏面拉起了簾子,生産的人在簾子後面,而許大夫沒敢再進一步,隻敢隔着簾子問話。
杜華沒有那麽多顧忌,撩開簾子就走了進去,許大夫想說什麽,噎在了嗓子裏。
簾内,一個年輕的婦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大大的肚子鼓露在外面,她的腿前一個老婦人忙碌着,一見有人進來,便擡起頭,還以爲是産婆的她見是一個小女娃走了進去,不禁皺了眉頭。
秋止歌看婦人年紀約莫五十來歲,身上穿着看得出是村子裏的老婦人,估計是李家莊的産婆,跟随着舅舅他們一起來的。
“小姑娘,這裏是産房,你快出去。”老婦人立馬勸她。
“我是大夫,她是我四表嫂,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床上的産婦和她的肚中的孩子都很危險,杜華不想浪費時間,立即指了指床上的人出語解釋。
聽小姑娘說她是大夫,那老婦人有些驚訝,但一想外面都是李家的人,還在許大夫在,能放她進來,說明她說的沒錯。
“小姑娘,你表嫂肚中的孩子胎位不正,是腳朝下斜着在肚子裏的,若是胎位不能調整過來,怕是……”
老婦人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杜華點點頭,“我知道,你辛苦了,我來看看。”
杜華立即伸手摸上婦人的肚子,床上的婦人半昏迷着,但還是迷糊聽清了二人的對話,稍清醒一點的她,便伸手攀住了杜華的肚子,喃喃道:“救我,救我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