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的聲音在深夜的清華園中、一個學生宿舍裏清晰的流動着。
“以前每次挑草回來,我都是滿滿的一筐,而陳天明的都是蓋個筐底,可是現在卻反了過來,小舅就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就告訴了他原因。
小舅看我這麽喜歡小兔子,不知道從哪裏給我捉來二隻灰色的小兔子,一公一母,把我高興壞了。
小舅在院子的梨樹下面挖了個洞,口小肚大,然後把小兔子放了進去。
所有的一切又回歸到正途,我再也不用給陳天明挑豬草了,兩隻灰色的小兔子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的在長大,我感到特别的開心和滿足。”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靜靜的聽着,沒有人再打斷劉華的叙述。因爲他們從劉華的聲音中聽出了壓抑和沉重的味道。
劉華的聲音開始變得空洞:“有一天我放學回來,高興的掀開兔窩上的蓋闆,卻發現兩個小兔子七竅流血的躺在窩裏,身體硬邦邦的,已經死去了!
我吓壞了,整個腦子都變成了空白,我現在很難形容當時心中的那種無助、凄涼、惶恐、驚懼的感覺。
而陳天明和陳淩蓉則站在一旁,滿臉幸災樂禍地起着哄。
這時大人們都從地裏收工回來了,外爺把我抱了起來,外婆一直在邊上哄着臉色灰白、已經失了神魂的我。
小舅蹲到洞口一看,臉色當時就變了,沖着陳天明和陳淩蓉眼睛一瞪,厲聲喝道:‘說,你們倆個誰幹的?’
小舅駭人的樣子,把陳天明和陳淩蓉當場吓哭了。
大妗不願意了,‘保紅,你這當叔的胡說八道什麽,小伏的小兔子喂死了,該我們家天明和淩蓉什麽事?’
‘說!你們倆個誰幹的?’小舅根本就不理睬大妗。
大舅看着小兔子的死相好像猜到了什麽,就對陳天明和陳淩蓉呵斥道:‘是不是你們倆個幹的?’
陳天明害怕了,哭着說道:‘是姐給我說的,把小伏的小兔子毒死,他以後就能給我挑豬草了,所以我就找小叔要一小瓶敵敵畏,哄小叔說我們老師要來殺蟲的,我’
‘你這麽小一點,心就這麽狠毒!’大舅一把揪過陳天明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大妗撲上來護住了陳天明。
不知道當時我的腦子裏想些什麽,隻覺得血往頭上湧,我從外爺的身上猛地跳了下來。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吓人,我抓起屋檐下籮筐裏的鐮刀就朝陳淩蓉和陳天明砍去,小舅看我眼都紅了,就連忙撲過來抱住我,并奪下了我手中的鐮刀。
我當時心裏就一個想法,這兩個人都是電影裏演的壞人。我們公社的放映員每年都會到各大隊播放一次電影,《地道戰》、《地雷戰》、《紅燈記》、《白毛女》我都看過。所以我一定要打死他們倆個壞蛋,爲我的兩個小兔子報仇!
當時的年齡太小,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麽?無知者無畏,說的就是我當時的樣子。”
“你的表姐和表哥不是什麽好東西,那麽小一點就敢下手殘害兩個小生命,太狠毒了!”高奇說道。
“簡直不能想象,兩個小孩子,竟然爲了一筐豬草害死兩隻可愛的小兔子!”李世紅也憤然地說道。
“這就是人性的貪婪嗎?小小的年紀,竟然爲了一己私利不惜去傷害無辜的生命!”蘇南喃喃道。
“不對,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别忘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宋大建說道。
“宋大建,你還敢背封資修的東西,膽子不小呀!”史文清嗤笑道。
“少給我亂扣帽子,它是有道理的。”宋大建争辯道。
“大建說得對,人生下來本性都是善良的,陳淩蓉和陳天明的狠毒應該是和他的母親有很大關系。”姜振海說道。
“我覺得人的本性天生是有區别的,否則也不會有基因遺傳這個說法。”蘇南說道。
“我覺得人的禀性應該都是善良的,隻是後天所處的環境不同和受教育不同,彼此的習性才形成了巨大的差别,所以我不太認同蘇南的觀點。”老學究李春江慢騰騰地說道。
“你們閉嘴,先聽劉華講!劉華,這和你考倒數第一名有什麽關系嗎?”高奇不解地問道。
“有直接的關系!”劉華接着講道:“從哪一天起,我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家裏、學校、校外,不管在哪裏,我隻要看到陳淩蓉和陳天明,就會不要命的撲上去撕打,而且每次都是紅着眼睛,狀如瘋魔!誰都拉不開,勸不了。
家裏人都害怕了,特别是大妗,她連忙把陳天明和陳淩蓉送到了她的娘家槐樹鎮。
外爺和外婆每天都在開導我,甚至我大舅把陳天明的兩隻小兔子賠給我,我都不要。
村裏人在責罵陳天明和陳淩蓉狠毒的時候,也會對他們的孩子捎帶着說我一句,‘平時看不出來,小伏一旦惱起來,也夠可怕的,看來跟天明淩蓉一樣,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你們最好不要招惹小伏,省的打起架來他給你們拼命!’
從哪個時候起,村裏的孩子們好像都挺怕我的,也不像以前那樣和我玩的無拘無束,而當時的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
我找不到陳天明和陳淩蓉,隻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個沉重的東西,非常得難受,現在想來就是心中的那口怒氣沒有吐出來。”
“劉華,你沒有什麽可自責的,你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那麽做的。”高奇安慰劉華道。
“我養過兔子,我能理解劉華的感受,如果誰把我的小兔子給毒死了,我也會找他拼命的,何況那時候隻有七歲,很正常的一種反應。”史文清也說道。
“就是!”
“就是!”大家全都符合着說道。
“謝謝大家的理解!”黑暗中的劉華,流出了兩行熱淚,他的心裏舒服了很多。
“一天,我挑豬草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到了我最好的夥伴小蒼的墳前,他是在村裏養魚的沽沱洗澡被淹死的。
哦,沽沱是我們當地的土語,就是一個死水潭。
是村裏大些的孩子領着六歲的我和小蒼偷偷溜到村裏的沽沱洗澡,小蒼下去就沒有再上來。
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我走到小蒼墳前時的情景,當時隻覺得渾身無力,用現在的話說,腿就像灌了鉛一樣,腦子直犯迷糊。
眼前的黃土和剛剛長出的麥苗都浮上了一層紅色,我茫然四顧,發現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紅色。
我費力的擡頭看向天空,眼前的太陽不知道爲什麽變得血紅,血紅的光芒好像鑽入了我的眼中,我的眼睛一黑,後面發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以後,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了,外爺的嘴一張一合地跟我說着什麽,我卻什麽也聽不到,我就張嘴問外婆,外爺在說什麽,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從那天起,我變成了一個又聾又啞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