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三月,春寒料峭。
擱這北邊,興許來幾場寒風,說不定還得再下幾場雪。
天下大亂,又鬧過了冬荒,這世道,能得一口吃的,那簡直就是謝天謝地了,多少人被逼的賣兒賣女,變着法的換命,餓死的那是不計其數。
不過,今兒有些特别,一大清早,這路上倒是不少人,一個個蓬頭垢面,穿的破破爛爛,朝着“清風嶺”的方向趕。日子難啊,但凡值點錢的物件都拿去換了吃的了,這不,眼瞅着冬荒過去了,算是有了點盼頭。
但今天不同于往日,今兒可是有好事,那“清風嶺”的陳家人行善事,發一些馍馍和米粥,對他們這些啃樹皮,吃觀音土熬過來的人來說,那可當真是要了命了。
而且,聽說還有免費的診病施藥,所以,都來了。
一路上,遠遠瞧去,簡直就跟逢年過節趕集的一樣,黑壓壓的全是人頭,也就陳家家大業大,才能行此善舉,不然,金山銀山,都得塌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反正是拼了命的往前擠,也都聰明,生怕落人堆後頭,趕不上那吃的。
這陳家人也早有準備,原本這入村的路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深溝,如今也都在這侯着,就那驢車連拉了二十幾輛車的黃面馍馍,還有面餅,堆如小山,怕是準備了小半個月;旁邊還架着幾口大鐵鍋,底下柴火燒的正旺,裏面是翻滾的米粥,熱氣騰騰,老遠都能聞到香味,可把那些饑一頓餓一頓的人饞的直咽唾沫。
不過,人得講規矩,要是别的地方耍橫也就罷了,可這陳家人面前,那些個地痞無賴,卻是不敢有什麽動作,一個個安分守己,倒也沒生出什麽岔子,吃餅喝粥,也算老實。
可事與願違啊,有好事,也有壞事的人,這老天爺偏不遂人願。
一群百姓正吃喝着分來的東西,卻聽“嘩啦”一聲,響起了幾個驚慌的慘叫。
衆人尋聲瞧去,隻見那坡嶺下,一群人正懷揣雙手一步步走了進來,後頭摔着幾個漢子,捂着肚子倒地不起。
而這進來的幾人也有些特别,穿的可不是什麽漢人的衣服,而是一身日本浪人的打扮,腳上是白襪木屐,穿着武士服,腰挂武士刀,在這路上“咣咣”的響。
竟是日本人。
隻見這爲首一人,膚色蠟黃,頭頂黑發,一雙濃眉隻似兩條墨龍橫挂,眉尾斜飛而上,都快和鬓角連在一起了,濃眉之下,一雙眸子精光内斂,如鷹如隼,鼻梁高聳,薄唇瘦臉,隻給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望着這一群人,老百姓吓得是紛紛避讓。
“是你!”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瞧着雙十的模樣,濃眉大眼,手握一把四五尺長的大鐵勺,勺口如碗,這一勺下去,不多不少,整好是一碗粥。
年輕人單手握着勺柄,在鍋裏一轉,再拿上來,已是一滴不灑的盛這一碗粥,遞給了一旁的百姓。
可瞧着來人他卻臉色難看。
“秦師弟!”
那爲首的日本人淡淡說道。
“呸,誰他媽是你師弟!”
年輕人當即啐了一口。
“趕緊滾,這裏不歡迎你!”
他不耐煩的像是趕着蒼蠅。
那日本人卻不爲所動,說道:“我今天來不是找你的,我是爲了陳家拳來的!”
那秦姓年輕人一聽這話,當場炸毛。“他媽的,老子還沒和你算舊賬呢,也好,今天就把你身上的東西收回來!”
這事要從何說起,自打八國聯軍入了京城,這神州大地,幾乎就是氣數已盡了,各國高手紛紛湧入,燒殺搶掠,搶不到的,那就變着法的去偷,去學,總而言之,那就得弄到手。
尤其是這日本人,他們惦記的可不光是這偌大的土地,還有華夏千百年來的傳承以及底蘊,特别是諸般武學奧妙,不傳之秘,爲的就是更好的征服這片土地。
近年來,不少武門高手,便是被這些喬裝打扮的日本人蒙蔽,收爲門下弟子,待到絕學授盡,不是被打殘打廢,就是被打死當場,本就元氣大傷的武林,更是凋零如葉落。
而且,這些人也是煞費苦心,爲了達到目的,不惜着漢裝,習漢話,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防不勝防。
以陳家拳在武林中的名頭,也沒能例外,而領頭的日本人便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此人名爲羽田秀一郎,三年前趁着饑荒的時候,僞裝成逃荒的難民,跑到了這陳家溝,被陳家人好心收留,之後更是費盡心思手段,想要學到這陳家拳法;雖說最後還是拜入了陳家,但好在這陳家衆人也不是傻子,窺破了對方的心思,再察覺對方還是日本人,雙方大打出手,沒成想,族中高手盡出,竟然還讓此人給逃了,原來,村外一直有其同黨接應。
後又加之此人身份特殊,偷學的武功也多是陳家拳的皮毛,陳氏族人不得已強壓怒火,咽下了這口氣,不曾想今日此人竟是再次現身。
那秦姓年輕人怒火中燒,他最恨的就是日本人。
眼見他要動手,不想被人按住。
卻是村裏的長輩。
“陳阿三,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得到陳家拳,你還是走吧!”
陳阿三便是這日本人當初僞裝時的化名,他不爲所動的拍拍手,卻見身後幾個日本浪人帶上來一個人,瞧見這人,陳氏族人都是臉色一變。
隻見此人面皮蒼白,眼窩泛青,整個人萎靡不振,就似一灘爛泥,站都站不住。
“少族長?”
人群裏響起幾聲驚呼。
陳阿三不疾不徐的說道:“諸位不要誤會,想必這位大家都不陌生,這是陳師兄以往抽大煙喝花酒時立下的字據,其中抵押了你陳家溝的絕大部分田産、房産,當然,他還不是陳氏族長,這個字據其實他也沒有履行的能力,但是,他身爲陳家溝的人,應該還有點價值吧!”
老族長臉色鐵青的越衆而出,望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小兒子,又看看那陳阿三。
“你想要幹什麽就明說吧,不用拐彎抹角!”
“好!”
陳阿三點點頭。
“我的條件很簡單,既然咱們都是武人,那就手底下見真章,雙方各出三人,三局兩勝,比武定勝負,我若輸了,這欠債一筆勾銷,人也給你們,可你們要輸了,陳家拳拿出來!”
“族長,讓我去,早就看這孫子不順眼了,盡頭非得廢了他!”
“還有我。”
“我也去!”
一衆陳氏年輕一輩,全都義憤填膺,躍躍欲試。
但老族長卻臉色凝重的望着那陳阿三身後的幾人,當中一人面皮青白,顴骨高突,穿着打扮也有些不一樣,乃是羽衣高冠,給人一種陰嗖嗖的感覺,一張臉微低,不見面目。
“這事情來的蹊跷,不可輕舉妄動,去村子裏把你們幾位叔公叔伯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