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的宅院裏。
“哎呦喂,你小子命可真大,不過,膽大心細,小老頭我服了!”
李雲龍隻将蘇鴻信的衣裳撩開,就見那胸膛上,赫然落着兩枚銅錢大小的青紫如墨的淤痕,看着不顯眼,就和胎記一樣,然淤痕邊緣,卻是浮着一條條細密的血管脈絡,像是蛛網一樣往外擴散,時不時還抽動一下,瞧的人觸目驚心,不寒而栗。
淤血堆積,暗勁凝聚,正是那餘九反肘搗下的地方。
正看着,一隻大手蘸着藥酒直截了當的就按了上去,原本還裝着無事的蘇鴻信,整張臉瞬間一變,眉眼一皺,鬓角立馬見了冷汗,疼的他臉上血色都退幹淨了,渾身都在抽搐,嘴裏嘶嘶倒吸着氣。
“讓你逞能,現在知道疼的滋味了吧,這兩印子要是落實了,你小子今天就得死在那擂台上!”
王五沒好氣的冷哼一聲,一隻肉掌暗自發力,隻在那兩塊淤痕上推拿活血,化着餘九留下的勁道。一旁的李雲龍也打着下手,心裏則是恨那個把他擠開的孫子,關鍵時刻全沒看見,等看到的時候,擂台上都結束了。
“李大俠這麽看得起我,嘿嘿,我總不能丢了人家的臉不是!”蘇鴻信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但馬上又糾結在了一起,疼的差點翻白眼了。
足足花了大半個小時,等把那些浮出來的血管脈絡全都捋平了,才見淤痕的顔色從烏黑慢慢淡了下來,王五才長長出了口氣,他看了眼蘇鴻信呲牙咧嘴的模樣,忽的一笑。
“不過,今天這事,你做的不錯,有恩報恩,有情償情,算是漲臉了。七分良善心頭住,三分惡氣膽邊生,練武的,要是沒口惡氣,那就是白費功夫,你這口氣,惡的徹底,惡的痛快,可惜,就是我沒看見,哈哈!”
“哎呀,我也沒看見,氣煞老夫!”
李雲龍一聽這茬,氣的捶胸頓足,然後又似想起什麽,提醒道:“鴻信,打今兒起,你可就是京裏響當當的一号人物了,得了名,京中武門就有你一席之地,不過也有麻煩,有的人要退,有的人想出頭,多半就會挑你,你可得留神啊!”
見蘇鴻信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王五出言道:“有了名頭,就能在京裏開館授拳,立住跟腳,名利名利,先名後利,天下武夫莫不是以揚名天下,開宗立派爲念想,以你如今的名頭,已是足夠了!”
蘇鴻信搖搖頭。
自家知道自家的事,何況,就這世道,朝不保夕的,活着已是難事,哪還有心思惦記别的,他隻想到處走走,見識一下各路武門高手的手段。
見他并沒有一得名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自立門戶,王五咧嘴笑了笑,這世上路得一步一步走,武人說純粹又不純粹,多少人苦練數十載便是爲了一朝揚名,可也因此被名利之心所縛,一旦成名,本末倒置,反倒落了手腳上的功夫。
他語重心長的道:“也好,你如今年少得志,惡氣正盛,下手非死即傷,還得沉下心好好打磨一下,往後有的是機會。人要懂得收斂,這江湖,不光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露鋒芒容易,藏鋒芒卻是千難萬難,這是一種境界,你還得好好學學,沉澱沉澱!”
蘇鴻信坐在躺椅上,眼皮一垂,好好想了想,最後笑道:“五哥說的在理,但現在還不急,眼下山河破碎、國仇家恨在前,我這鋒芒便是爲了斬盡仇人頭才露出來的,興許,什麽時候殺夠了,這鋒芒自然也就沒了!”
“呵,你小子!”
王五聽的失笑。
言至于此,蘇鴻信在這宅院裏又渡過了一段恢複的光景,不長,也就四五天,他傷勢瞧着嚴重,可隻要把那勁力化開,那就沒事了。
再有王五氣血恢複,傷勢大好,平時閑的無事,也時常和他搭把手,點撥不少,令他受益匪淺。
至于京城裏,倒是有不少武門後起之秀想要出頭,四處找他,可惜遍尋無蹤,隻得作罷。
個中瑣事暫且不表,隻說快十月末的時候。
這天傍晚。
燕子李三趕着輛馬車嘴裏吆喝着,臉上滿是喜意,像是遇到了什麽天大的喜事,徑直把車趕到了院子外。
“忠元兄,便是這裏了!”
他朝着車裏的人招呼了一聲。
遂見馬車簾子被人從裏面撩開了,一人俯身走出,定睛一瞧,竟是個老人。
老者看似年過半百,頭上戴着頂瓜皮帽,一根花白的辮子挂在腦後,濃眉白須,精神矍铄,膚色黝黑,穿着件黑色馬褂,裏面是件灰袍,身形魁梧挺拔,竟是比那二三十的青壯還要威猛幾分,眼中神華内斂,氣質不俗。
“雲龍兄客氣了!”
老人笑了笑,手持一把紙扇,一撩衣擺,便下了馬車。
院裏正在打拳的蘇鴻信自然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他擦了把汗,停下動作,奇道:“五哥,李老爺子莫不是領來了客人,怎麽外面還有個聲啊?”
王五卻像是事先知道的一樣,面上帶笑,眼神熱切,嘴裏笑道:“你小子不是一直想跟我學刀法麽?我之所以沒教你,是因爲你那一手“劊子手”耍刀的手藝本就是一絕,二是和我的路數不對;不過,外面的這位可是實打實的刀法大家,連我都打心眼裏佩服,今天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要是學了,保管受用無窮,興許,還能得一手形意的真髓!”
說着話。
大門吱呀一聲。
李雲龍已是領着那位老人走了進來。
老者氣态從容,視線一落,直直的便瞧在了王五的身上,上下一掃,略顯渾厚的嗓音已是低沉響起:“正誼,你可是讓我好一番擔憂啊,今天怎麽着也得好好喝上幾杯!”
王五得見至友,一瞪眼,滿面紅光,哈哈大笑起來:“存義,瞧你這話說的,幾杯怎麽夠,要喝就喝個痛快!”
蘇鴻信站在一旁,乍見這進來的老者他隻覺得對方瞧着不顯山露水,然往那一站,腳下落地生根,氣勢嶽峙淵渟,自有一派宗師的氣度。
正想着是哪位高手呢,耳朵一豎,王五的話就被他聽了過來。
存義?
單刀李?
蘇鴻信心裏爲之一震,而後暗道,我的個乖乖,這又是一位武門宗師啊。
竟然是李存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