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左臂疼得厲害,卻不敢走過去打開機器治療,盡管那隻有幾步的距離。
右手捏着的是一片巴掌大小的透明袋子,裏面存放着幾根頭發。或許此時唯一能減輕恐懼的就是她手裏的東西了。
她已經忘了多久沒和一個人說過那麽多話,幾年前的那個打雷的夜晚之後,她厭惡這個世界!
在她住的地方,那裏除了冰冷的機器,還有就是把她當做機器冷眼相待的人。那時她還小,覺得這個世界都充滿着邪惡,每張笑臉之下都住着一個惡魔,她讨厭那一切于是,讨厭那些光鮮亮麗之下隐藏着的腐爛。于是她讓自己冷漠,不願再與任何人交流,就當這世間根本沒有關愛這個詞!
可是啊,上天偏偏讓她認識了那個傻子。他很蠢,他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可在同他認識的這幾天裏,她感受到了記憶力從未有過的一種東西。他傻,可正因爲如此他不會是個壞人,他不會戴上面具。他傻,傻到連續買兩頓沙茶面給她吃。他傻,傻到她說什麽都會相信,于是才有了她手中的頭發。他真的很傻啊,她都那麽暗示不想他去參加晚會了可他還是去了。
“對不起啊……”她又覺得很對不起他,因爲她是個壞人。她需要完成任務,她也不知道他會被老闆變成什麽樣子。
眼眶早已濕潤,淚水順着臉頰一寸一寸流下。或許是因爲害怕,又或是其它。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她在恐懼與自責中蜷縮,雙臂緊緊抱着雙腿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顯眼。她的身子會因爲突然響起的雷鳴而猛地一顫,睫毛上的淚珠因此被抖落。
“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她對着黑夜說,但卻換來另一道雷聲。
後來,她睡着了,表情終于沒那麽恐懼,淚痕依舊清晰可見。她的動作依舊是蜷縮着,手裏捏着的頭發也不放松絲毫生怕醒來之後他就沒了那樣……
……
那裏還是載歌載舞,那裏還是熱鬧非凡。
他喝醉了,一個人蹲在角落裏嘔吐。
“給你。”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随即幾張紙巾出現在他面前。
他沒多想接過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回頭。
頭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虛幻。
他看到燈光下站着一個女生在對他笑,她笑起來是那麽好看。
“謝謝。”他企圖站起來,結果雙腿一軟直接癱到了地上,索性也不再掙紮,就坐在那裏了。
“你沒事吧?”女生坐到了他旁邊,絢爛的燈光照射着她那雙近乎完美的臉頰,其中鑲嵌着的兩顆紫瞳異常讓人着迷。
“沒事。”蘇九大手一揮。這個女生很眼熟,她叫什麽來着?
他瞥到對方胸前的胸章,于是叫出了她的名字:“韓七七。”
對方沒應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幫他擦去臉上的水漬,然後就那樣看着他。
“你要幹什麽?”他警惕起來。
“離我遠點!”繼而又恐吓對方。
“你喝醉了。”韓七七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一瞬間兩個人的動作定格。
蘇九呆呆地望着她,好像是第一次被女生拉着手吧?
韓七七因爲自己的動作俏臉之上浮現一抹紅暈。這個男生的手很暖和,或許是緊張的緣故又在輕微的顫動。
二人對視了足足十秒,然後蘇九猛然驚醒似的甩開了對方,結結巴巴着說:“我不認識你,你……你離我遠點。”
“你喝醉了,回的去嗎?”
“回……回家?”
“嗯。外面下雨了,還在打雷。”
“下雨了,還……在打雷?”蘇九迷迷糊糊地重複着對方的話,但某一刻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仿佛世界末日那樣沖向門外!
“喂,你去哪裏?”
韓七七追在他後面,但因爲穿着高跟鞋的緣故,她根本追不上他。
直到大廳門外,她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外面,雨已經把他淋的濕透。
“你要去哪裏?”她又問。
“回家,我要回家……”蘇九嘴裏重複着這一句話。
“你要回去哪裏?我送你吧?”
“不用,我認得路,我認得路。她可能就在校門口等我。對,不能再讓她淋雨了!”蘇九突然狂奔起來,全身濕透又喝醉的他完全忽略了大雨一般。
“給我傘!”韓七七一把奪過旁邊人的傘,追身而去。
可她跑的太慢了,高跟鞋不允許她這麽做。于是她脫掉了鞋子,光着腳踩着滿地積水追着前面的人。
她跑了好久,快要喘不上氣了,全身也早已濕透。
校門口的路燈下有個人影,他像是丢了東西似的左顧右盼。
“你沒帶傘啊。”她走過去,腳底因爲不小心踩着了石子劃破了皮,浸泡在雨水裏疼得厲害。
“她不在這裏。嘿嘿~”
蘇九笑着說,他像瘋了一樣。
“她是誰?”
韓七七心裏一陣失落,走過去幫他撐傘。
“她是誰?”蘇九反問她。接着又自問自答:“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可她今天中午就在這裏等我,還淋濕了,淋濕了你知道嗎?”
“嗯。”韓七七重重地點頭,鼻子一酸。
“她害怕打雷啊,我要回去!我答應她的,我要回去!”蘇九一甩頭,就欲繼續奔跑。
韓七七一把拉住他,“傘!”
蘇九撐着傘跑了,他跑動的幅度太大以至于那把傘并沒有什麽作用。
韓七七全身被雨淋,長發随意粘在一起,腳底傳來的痛楚又真切了幾分。
她站在燈下站在雨中,靜靜地望着他消失在雨中,直至徹底消失。
“她是誰啊?”
她自言自語地問着,聲音很快便被大雨淹沒。
……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快回來了,快回來了……”
他傾盡全力向前奔跑,雷聲不斷在頭頂響起,像是催着他不讓他絲毫停留那樣。
他感覺回家的路好長好長,跑了好久,終于,他來到了樓下。
他看到她房間的燈還亮着,于是站在那裏大喊了一她的名字。接着沖進去了。
他沒坐電梯,或許是忘了電梯已經被修好。
外套是濕的,渾身都濕透了,一頭黑發淩亂,臉上都是雨水。
他爬上了四樓,然後一個勁地敲門。
嘴裏不斷地重複着那句“我回來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