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林庭風就站在她的不遠處,微笑地凝視着她,臉上的歡喜一覽無餘,眼睛亮得如同黑曜石,一改從前的沉穩和平靜。
葉文玉有些訝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有表情,在此之前,林庭風的臉就像一張面具,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到極好。
他在變化,因爲她嗎?
她不敢再迎視他的目光,微紅着臉别轉開面孔,情不自禁地想起生病期間,他對她的百般照顧,而她呢,卻像一個恃病而嬌的小孩,百般的依戀他,一腔感情如水漫溢,全部潑了出來,她曾經無數次貪婪地依在他的背上,他的懷裏,他的脖頸處,如同一隻無尾熊一樣,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時哭時笑,在生病期間,她沒去想那麽多,如今身體康複,葉文玉再次燒紅了臉。
但願那些溫柔旖旎的畫面不是真的,隻是一場甜蜜的美夢。
空氣仿佛凝固了,四周安靜至極,仿佛世界隻剩下她和他,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因爲緊張和窘迫,一時之間,葉文玉啞巴似的說不出話來,又因爲剛才換衣服走動,消耗了太多精神,如今看到林庭風,整個人受刺激過度,再次頭暈眼花,她的身子軟綿綿的,腳步不穩地晃了晃。
林庭風擔心她摔倒,立馬三步并作兩步地急走到她面前,扶她在床上坐好,而他,則坐在她附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才發覺,自己剛才居然失态到腳步不穩,思及此,他的内心又有些震驚和感慨。
人到中年,情感如同出籠的獅子,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
過了五六分鍾,葉文玉才覺得自己好受一些了,她急切地問道:“我的學校?”
林庭風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對她緩緩回答道:“你的學校,還有你的母親那,我一個月前就打了電話過去,說你生病了,請了假。”
什麽?怪不得她養病養了一個多月,沒有一個關心和好奇的電話打來,原來是林庭風想事情如同傘蓋般周全,早就替她請了假,他居然那麽細緻。
但是等等,她的學校他可以打電話請假,她的媽媽,他是怎麽有她的電話号碼的?
“你認識我媽?”
葉文玉百思不得其解,她圓睜着大眼睛看着林庭風,内心的迷惑,如同浮雲,消失又重生。
林庭風微微一笑,對她慢慢地說道:“你生病第三天,最嚴重的時候,你媽打電話來,當時你高燒昏迷,我便作主替你接了電話。”
葉文玉聽得發呆。
林庭風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你生病了,住在女同學家養病,我是你女同學的,父親——”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看了葉文玉一眼,葉文玉眼底有一抹頑皮的笑意,林庭風移開視線,不知怎麽回事,臉上有些熱熱的。
沉默了幾分鍾,他定了定神,才繼續緩緩地說道:“我問你母親,要不要來看看你,你媽說麻煩同學照顧你,她實在是走不開,又問你嚴不嚴重,我看她好像很忙,隻好說你不嚴重。”
原來如此!她媽——葉文玉的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她媽還是關心她的,不過,她理解的,她對陌生人的放松和信任是因爲生活壓力太大,林庭風做得不錯,也是她希望收到的效果,如果是她自己,她也會這樣做的,所謂報喜不報憂,媽媽承受的生活壓力已經很大了,她實在沒有能力再關心她,她知道的,因此她感激地對林庭風說道:“林總,謝謝你,我得的是什麽病?”居然病了這麽久,如今康複,仿佛隔世再生。
渾渾噩噩一個多月,仿佛是在洞地福天,過了一千年那麽漫長。
林庭風凝視着她,對她輕輕說道:“一開始隻是感冒,但你好像很不會照顧自己,天天在外面打工,又經常淋雨,穿的衣服又單薄,所以發展成很嚴重的肺炎了。”
原來如此。
很嚴重的肺炎,一場大病差點要了她的命。
明白了整個事情經過,葉文玉站了起來,背上自己的雙肩書包,站在林庭風面前,久住不是客,他收留她,照顧她一個多月,她已經很感激了,難道真能把這裏當家,她是石頭縫裏的雜草,哪有這樣的福氣和運氣。
因此,她識趣地深深鞠躬,對林庭風說道:“林總,病了一個多月,我要回學校了。”現在身體好了,她又要重新開始打工上學的生活了,隻要活着,生活便要繼續,壓力無處不在不是嗎?
而她,除了苦苦忍耐,别無選擇。
“等等,我有話對你說。”林庭風在她身後叫住她,他的眼底掠過一絲驚慌和緊張,但很快又掩蓋下去了。
葉文玉的身子僵了僵,她好像早就意識到他會挽留她,他這次的轉變,也讓她感覺他好像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此時此刻,認爲時機成熟,可以行動了似的。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一雙水晶般的大眼直視着他,如同寶石般閃閃發光,一顆心緊張得怦怦狂跳,胸腔裏仿佛住了一隻瘋狂的兔子,她緊緊地抿着嘴唇,鼓起勇氣與她四目相接,她想知道他打算說什麽?
空氣仿佛凝固了,世界變得靜悄無言,四周圍的景物向後退散,一切變得空白,隻剩下她和他。
周身的血液在嘯叫着奔走,紅潮湧現臉龐,又向四周漫延,脖頸處,耳垂處,雙肩處。她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手指在微微地顫抖。
林庭風好像也有些緊張,喉嚨有些發幹,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沉默了幾分鍾,才努力裝作輕松的對她笑道:“反正已經請假一個月了,不在乎多請幾天,我帶你出去轉轉,等你做決定。”
帶她出去轉轉?去哪?等她做決定?做什麽決定?迷霧再次從葉文玉的内心升起,讓她一頭霧水。
葉文玉小臉的皮膚崩得很緊,她緊緊地抿着嘴唇看着林庭風,他的話是什麽意思?他剛才不是說有話對她說嗎,難道“反正已經請假一個月了,不在乎多請幾天,我帶你出去轉轉,等你做決定。”這就是他所要說的話,不不,這些話不是他的真心話,就像浮在水面的紙船,經不起推敲,難道他的真實意思,隻是希望她再呆幾天,他帶她出去轉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