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葉文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朝自己這邊看,包括林庭風,她好像站在舞台中心,在聚焦燈下無的遁形。她更加緊張害怕,整個人再次不顧一切地往酒吧的陰影處縮去。
酒吧經理看到她不争氣的模樣,不由怒火中燒,咬着牙罵道:“快點去,這是命令!”
葉文玉卻堅定地搖頭,雙手抱着自己單薄的身體,身體不停地往後縮,再次堅持自己的意見:“我自己負責賠償。”
酒吧經理氣得用手指直戳她的腦門,對她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是不是傻,你賠,你一個窮學生,要怎麽賠,你有錢,還會跑到酒吧來打工嗎?”聲音大得如同打雷。
葉文玉仍舊低着頭,小臉蒼白如血,因爲酒吧經理的拉扯,她原本紮在馬尾的頭發已經披散下來,淩亂不堪的四處飛動,看到地上的影子,她簡直像武俠小說裏不修邊幅的大俠,呃,說得難聽點,像一個瘋子罷,葉文玉隻想速速逃離現在的處境,她小聲地堅持道:“經理,我是沒有錢,但是我會打工賠償。”總之,無論如何,她不會跑到林庭風那一桌,然後向他賠禮道歉,說她不小心把他要的酒水打碎了,能不能原諒她,然後讓他把酒水的錢付了。
不,上一世,他坑了她一輩子,這一世,哪怕是死,她也絕不會向他低頭,一個字也不願向他說起。
她堅決不與他發生任何交集,她還愛他嗎?不,她早就不愛他了,上一世,在她發現真相之後,她對他隻有仇恨和畏懼,就像現在,看到他,就像一隻可憐的兔子看到一頭猛獅,而這隻獅子吃了她全家,整個家現在隻剩她一隻兔子活着。
她現在對林庭風,就是這種可怕的感覺,惡夢,永遠不想提及的惡夢。
到現在,身體仍然在控制不住地發抖,别說與林庭風打交道,就算想到他,她都會害怕,所以,無論如何,她就是死,也不會去他那一桌。
這一世,她與他重逢,就失手打碎了近八千的名貴酒水,這已經是一個很不好的征兆了。
八千塊錢對于她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她要做八個月的家教才能償還,不過,她甯願付出這樣的代價!
葉文玉的一顆心堅定如鐵石,任酒吧經理苦口婆心蘿蔔大棒的恩威并命的說服,也不爲所動。
酒吧經理咬牙罵道:“你打工,你要打半年!現在,把握機會,隻需要向人家說聲對不起,鞠躬,你就沒事了。”酒吧經理這樣一心勸葉文玉去找林庭風道歉,也是出于爲自身考慮,如果今天晚上,這小丫頭不這樣做,而是像她自己所說的,打一個欠條自己負責賠償,他拿着那個欠條,估計會被酒吧老闆當場開除。
因此,酒吧經理直接伸出手,拉起葉文玉的一隻胳膊,對她努力和聲氣語地假笑着說道:“你不敢一個人去,不要怕,我陪你去。”
葉文玉仍舊不肯去,她用盡全身力氣,想掙脫開經理的手,然而,她很快發現,經理的力氣比她大多了,他的手如同鐵鉗一般牢牢地控制住了她,并且他已經拉着她朝林庭風那一桌走去。
葉文玉的兩隻腳仿佛在地闆上生了銀,鞋子牢牢地吸附在地闆上,整個身體也朝着經理相反的方向努力。
那模樣,就像一隻螞蟻在拖着一隻不情願的大青蟲前行。
這一幕看在林庭風的眼裏,就顯得奇怪之極。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表面雲淡風輕,内心卻升起好奇,這個世上,大部分人都想靠近他,巴結他,向他希求名利、地位、身份、金錢、财富、權力、愛情、友情等等,無數的人看到他,就對他趨之若鹜,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小小的女孩,那麽害怕接近他,拒絕與他說話,拒絕與他見面。
她真的很與衆不同,她好像怕他,非常非常怕,她好像認識他很久很久似的,她好像恨他,那種深入骨髓的恨意,哪怕隔着幾米的距離,他也深深地感受到了。
林庭風靜靜地打量着葉文玉,女孩穿着酒吧服務員的工作服,戴着淡藍色的醫用口罩,但是皮膚雪白,有一雙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在酒吧昏黃的燈光下,忽閃忽閃,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而且她身量苗條,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是他最理想的女人身高,她有一頭瀑布般的黑亮青絲發,胸前豐滿,腰部卻盈盈不足一握,兩條腿纖細筆直,總之身材極好,有性感的身體,臉上的氣質卻清雅至極。
嗯,就像傳說中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她皮膚稚嫩,可是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在避開衆人的視線時,卻透出滄桑。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能有什麽滄桑呢?人生才剛剛開始,如同一張白紙,什麽也沒有經曆過。
林庭風不動聲色的看着,内心升起一個又一個問号。
他從她的穿衣打扮,就估摸着應該是到酒吧來打工的學生。
窮學生能有幾個錢,如果她出身于富裕的家庭,她也不會大晚上跑到酒吧來打工,所以,她打碎了他點的酒水,爲什麽不聽從酒吧經理的建議,找他來賠禮道歉,向他賣個好,也許他心情好,就原諒她,然後主動把酒水的錢付了。
隻需要簡短的一句話,事情就完滿解決了,她爲什麽要拒絕呢?
林庭風處在了深深的疑惑當中,他繼續不動聲色地看着抗拒中的葉文玉,仿佛酒吧經理強行逼着她接近的不是他林庭風,而是一個惡魔一般,她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拼命抗拒着。
當林庭風在安靜的觀察着的時候,他身旁的朋友慢騰騰地說道:“好奇怪啊,那小服務員是不是傻啊,林總,她居然不願意向你道歉,把事情了結,好像說要自己負責賠償。”
另外一個朋友說道:“庭風哪,這世上大部分女人都上趕着巴結你,這個有點與衆不同啊,她是不是不走尋常路,想用一種别樣的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啊。”
朋友的一席話逗笑了大家。
林庭風沒有笑,他認爲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酒吧的服務員很少打碎酒水,他們長時間在酒吧中工作,已經習慣于在喧嚣的跳舞人群中穿梭來往,這個女孩打碎他的酒水,本身就是一件古怪的事情。
林庭風找不到答案,不過他也沒有心思要去打探到底,他打算靜坐着,靜觀事态的發展,無論如何,這件事情,與他關系并不大,不是嗎?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事情卻發生了轉機。
當力氣過人的酒吧經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拉着葉文玉向林庭風那一桌前行,葉文玉如同一個行李箱,簡直是被酒吧經理拖着前行,她拼命地抗拒着,然而一個小姑娘哪裏會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對手,所以她與林庭風的距離在不斷地變小,從十五米變成十米,但是當十米的距離變得隻剩下五米時,葉文玉突然像一隻發狂的貓,猛地咬向酒吧經理的手腕,那動作簡直比閃電還要快。
“唉喲——”酒吧經理吃痛,松開了手,他瞪大眼睛,臉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剛來幾天的學生妹居然會像隻瘋狂小獸一樣咬他。
葉文玉逮住千載難逢的重獲自由的機會,如同一隻逃離獵人追捕的小鹿,撥開衆人,以極快的速度跑出了酒吧,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酒吧經理目瞪口呆。
林庭風的眉毛一揚,臉上也有了微微訝異的表情。
這個有點奇怪啊,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剛才那一幕,讓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讀過的童年,午夜十二點,灰姑娘害怕身上的華裳消失,南瓜馬車,還有仆人變回原形,于是,從王子的舞會上匆匆逃離。
因爲害怕打回原形被人發現,所以閃電般的消失。
當林庭風陷入深深的疑惑中時,他身邊的朋友調侃說道:“庭風啊,你看現在的小姑娘心機深吧,她是不是成功地吸引了你的注意?”
林庭風沒有吭聲。
他的朋友笑道:“我敢打賭,那個女生戴口罩在酒吧上班也是故意的,摘下口罩,肯定是一個大美女,會讓你驚豔呢,庭風,你的桃花運來了。你有沒有動心?”
林庭風沒有吭聲,因爲酒吧經理已經朝着他走過來了。
他皺了皺眉頭。
酒吧經理一臉谄媚地笑,對着林庭風不停地點頭哈腰,他因爲緊張,對林庭風結巴地說道:“林,林總,你,你好,本店的服,服務員不小,小心打碎了你的酒水,真,真是對不起,她年輕,不,不懂事,您看,能不能原諒她?”
林庭風已經站了起來,鬧了那麽久,他已經沒有興緻喝酒了,他看了酒吧經理一眼,慢騰騰地說道:“想叫我付酒水錢?”
酒吧經理臉上一熱,點了點頭,死丫頭跑了,當然,他會找到她,如果林總不肯付酒水錢的話,那麽今天打碎的名酒,必須由他來賠償了,他真是倒黴到家了!他賠了錢之後,一定會找到那個醜丫頭,讓她還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哼!
“可以——”林庭風淡淡的回答。
酒吧經理喜出望外地擡起頭來,激動地說道:“謝謝林總!”
林庭風看他一眼,緩緩地說道:“叫她親自來向我道歉。”他隻是好奇,好奇那個小女孩爲什麽要避他如惡魔,看到他就想逃之夭夭。
說完這些話,他就帶着朋友轉身走了,留下酒吧經理在那裏原地咬牙跺腳,今天隻能由他先賠酒水錢了,他一定要逮到那個死丫頭,讓她來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