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騙騙沒走出村子的人也就算了，但現在她長大了，有文化了，還考上了清北，怎麽不懂其中的厲害關系？
她一面對未來情不自禁的充滿着憧憬，可另一面又是極度恐懼和灰敗的，她看不到希望，一個勁的跑，一個勁的拼，卻看不到盡頭。
陳軍也不知道樂華哪來這麽大的脾氣，上大學之前她本不這樣的，不過也正常，上大學之前，他們就困在嘉州那一小片地方。
像他最近都有點受刺激，他才知道他室友的一雙鞋子居然是他一年的生活費。
“樂華啊，你不這麽想，還能怎麽想？”陳軍一臉無奈，他也知道樂華說的是現實。
樂華想了想，“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離家這麽遠，父母也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錢，就藏着點，不要那麽老實，全跟他們說了，多哭窮。”
陳軍臉憋紅，“你這是什麽心态？如果我們這樣，家裏的弟弟妹妹們不都要餓肚子，沒學上了嗎？”
樂華沉默了，陳軍說的，她不是沒想過，她也是左右爲難。
“好了，不說這個了。”陳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今天是你二十歲的生日，你難免想東想西的。給你，這個是我送你的禮物。”
陳軍話音剛落，樂華就滿懷希望的擡起頭去。
二十歲隻有一次，她也知道陳軍沒什麽錢，她不指望能送那些大牌子，但是至少是件好看的衣服，包包，哪怕是銀首飾也好啊。
隻要是略微拿得出手的，等回寝室，室友問起的時候，她臉上也會稍微有光一點。
可待看到面前擺着的東西，N年如一日，那一刻，樂華承認自己的情緒有些崩了。
一沉不變的瓶子，可能是喝可樂剩下的，裏面裝滿了紙折的星星，千紙鶴，這紙就是禮品店裏最便宜的那種，一塊錢能買一沓。
每年不是這種紙折的星星，千紙鶴，要麽就是幹花幹樹葉做成的書簽，毫無新意，毫無成本。
樂華情緒很差，“不吃了。”
“诶，樂華！”
樂華瞬間胃口全無，大步朝食堂外走去。
陳軍原本想追她，可看到面前這買好的飯菜，又狠不下心來，隻能留下來，老老實實的一個人把兩人份都給吃了。
他小聲嘟囔一句，“今天可是特意爲她多買了一隻雞腿呢，不吃多浪費啊。”
…………
樂華一個人沿着林蔭小道走着，低着頭，她一直在等着陳軍追出來。
她仍然是對他心存幻想的，她告訴自己，隻要她走三十步的時候，他能追出來，她就不跟他賭氣了。
二十歲的生日就這樣吧，不是他的錯，隻怪現在的他們太過無能爲力。
可是等她走了三百步，陳軍都沒能追上來，樂華漸漸的心灰意冷，眼睛都哭腫了。
“啊，又碰到你了。”面前一道被拉長的影子，樂華一擡頭，瞧見是鄭景旭，揉了揉眼睛，立時準備繞道。
鄭景旭腿長，立刻就攔住她了。
“你想做什麽啊！我室友不喜歡你！我今天可沒好脾氣應付你！”
鄭景旭笑了，“我這個人是最憐香惜玉的，所以做過我女朋友後來分手的女孩子，沒一個說我壞話的。瞧瞧，瞧瞧你這是怎麽了？”
見樂華抿唇不答，鄭景旭又道，“其實讓女孩子開心，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了，如果讓一個女生哭了，那隻能說明那個男生無能。”
他一猜一個準，樂華眼睫禁不住顫了一下。
鄭景旭在心裏暗笑不止，他果然沒賭錯，他走上前一步，樂華吓得後退。
但他卻止住了步伐，“你的香水味兒很好聞呢。”
樂華眼眸一閃，“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别裝了，我送出去的香水，我親手挑的，我會不知道嗎？”鄭景旭頓了頓，“而且看你的樣子，你也買不起這個牌子的香水。”
這話狠戳樂華的心了，她大聲喊道，“可我遲早是買得起的。”
鄭景旭眨眼，“所以，你就是承認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樂華緊咬着下唇。
當時鄭景旭送小團子禮物，送了那麽多，她不眼紅是不可能的，尤其對這瓶香水情有獨鍾。
其他的，她都不大認識，唯獨這瓶香水，這是她們村嫁的最好的那個姐姐回來的時候噴的，當時還拿着瓶子，炫寶一般的給她們看。
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可是嗅着那香味，看着那瓶子，就近乎成了這麽些年的一種執着。
她告訴自己，等她上班後第一筆工資，她是一定會買這瓶香水的。
但沒想到，她在捐贈堆裏看到這瓶香水了，這些禮物本就是要送往山區，救濟貧窮的。
她也很窮啊，救濟她不也一樣？
更何況，她比那群孩子們更需要這瓶香水，那些孩子們哪懂這香水的高貴典雅，頂多把它當花露水噴了，到時候反倒是暴殄天物。
再說了，這裏有這麽多禮物，少個一兩件，沒人知道的。
她用了諸多理由說服自己，鬼使神差的，她拿了這瓶香水，她以爲沒人會知道。
今天也就是因爲自己二十歲的生日，來見自己的男朋友時，她才難得一見的噴了一點點，就隻是一點點，都噴得提心吊膽的，畢竟，這不是屬于她的東西。
可沒想到，還是被送禮物的主人發現了。
而後，她擡頭望着他，“你要怎麽才能不說出去？”
“唔……”鄭景旭想了想，欠揍道，“那你就把香水賠給我吧？”
“我怎麽會有錢！”樂華很是激動。
鄭景旭看她這樣子，都被逗笑了，“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這麽認真做什麽？”
樂華又是壓抑的沉默了，她這種人是開不起任何玩笑的。
有錢人看來的一粒沙壓在她身上，都是沉甸甸的一座山，她負擔不起。
“走吧。”鄭景旭兀自走在前面，回頭望着她。
“去哪兒？”
“我非但不會告發你，而且剛才你和你男朋友吵架，我無意聽到了，今天是你二十歲生日吧，我請你吃頓好的。二十歲生日怎麽能不過好一點？說出去還像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