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萬冰玉轉眼過來時,眼眸中卻有着一種堅定,就像是心裏已經有了想法般。
衡心遠看她的神情,忽然也放松了下來。
是他想得太少了,夫人行事向來穩重,沒有把握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會去做呢?她剛替自己應下柳青青的要求,就說明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說不定她連具體方案都想好了,這件事還是交給她來吧,自己等會兒私下詢問一番便是。
衡心遠打定主意以後,便不再開口。
他們夫婦二人心有靈犀,不用開口說話也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情緒,但是柳青青就不一樣了,她可不了解眼前這兩位,自然也不能明白段時間内衡心遠情緒變動數次的原因,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她還有些半信半疑:“萬夫人,你确定你沒有在跟我開玩笑,你真的可以決定這件事兒?”
萬冰玉點點頭:“我不僅可以決定,我還可以幫柳夫人洗清謀害親夫的嫌疑,也可以讓陛下不追究夫人使用職權之事。”
萬冰玉頓了頓,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但是我不能保證陛下會同意讓夫人繼續執掌永州……”
本朝人才選拔,靠的是科舉制度,衡心遠也是靠着科舉一路走上來的,且不說本朝有沒有過女子成爲一方父母官的先例,單說柳青青從未參加科舉這件事,若是有人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柳青青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翻身之地了。
後者精緻的面龐上露出淡然的微笑,就好像早就已經猜到這個可能般。
“比起權力,我更想要保住性命。”
以前柳葉還沒回到她身邊的時候,因爲生命沒有盼頭,所以柳青青從未想過自己的後路,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她看得開,可如今不一樣了,她唯一的妹妹,也是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回到她的身邊,她怎麽能夠這麽自私呢?柳青青現在隻想着繼續往下活,也想永遠護着柳葉……
“那好,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柳青青得到相對滿意的答案,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既然事情都已經談完了,那我就不繼續留在這裏耽誤兩位的時間了,我先告辭。”
柳青青像是一陣風,話音剛落,人已經邁出房間大門。
看着她臨走前還不忘記幫自己關上門的模樣,萬冰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來。
衡心遠的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現在夫人可以告訴我爲什麽要答應柳夫人的條件了吧?柳夫人雖然治理永州有功,但畢竟是一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從未參加過科舉選拔的女子,我們答應幫她,便意味着包庇她,這件事要是被有心人傳到京城,恐怕你我都……”
萬冰玉含笑回眸:“我自然知道夫君心中顧慮,我當時是想好了萬全之策才答應的。”
“哦?什麽萬全之策?”
“夫君剛來到永州,對這邊的情況應該還不熟悉吧,且讓我仔細跟你說說永州現在的情況。”萬冰玉拉着衡心遠走到床邊坐下,随後一點一滴把自己從柳葉口中打聽到的事情,以及柳青青口中得知的事兒一并說給了衡心遠。
離奇曲折的故事讓衡心遠目瞪口呆:“恐怕連話本都不敢這麽編纂故事。”
“可不是麽,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也忍不住吃了一驚,不過想到後來,我倒是覺得這個故事可信了,柳夫人對柳葉的态度是真切的,這種感情根本就掩飾不住,如果夫君來的時候見到柳葉與柳夫人站在一起的模樣,一定會覺得她們真的有感情在。”
衡心遠回想起柳青青說起柳葉時候的表情,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
“不過夫人,你還沒跟我說你的計劃呢。”
萬冰玉瞪了他一眼說:“徐執雖然已經死了,但是整座永州城的人,知道他已死的人不超過十個,柳夫人爲了消除别人對自己懷疑,特地命人假扮成徐執的模樣住在府上,如今那人就在東苑,我們完全可以在這個地方下手。”
左右徐執已經是個死人,死無對證,隻要他們一口咬定府上那個人就是徐執,後來徐執還因爲疾病身故,沒有人會懷疑到柳青青的頭上。
“可這麽簡單的事情,爲何柳夫人之前卻不願意做?”衡心遠隻覺得奇怪,依照柳青青的聰明才智,不可能連這個小小的計劃都想不出來吧?
萬冰玉搖搖頭:“柳夫人不是沒想到這個辦法,之前沒有去做,估計是因爲對人世全無留戀吧,更何況她在京城中沒有人脈,到時候事情發生自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也正是因爲這份無奈,她才會想到投敵吧。”
衡心遠略一思索,想到京城中的李文曜,又想到涼州現在的艱難處境,點了點頭說:“夫人說的有道理。”
因爲情況緊急的緣故,衡心遠隻在永州待了一天,更确切的說,是一個晚上,畢竟他來到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傍晚了,次日清晨便要出發回往涼州。
至于永州的援軍,過兩日整頓完畢以後,柳青青會命人将他們領去涼州。
這一個夜晚,衡心遠與萬冰玉緊緊抱在一起。
一想到這一别,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面,而且戰場又那麽殘酷,這人去戰場以後說不定還會受傷,萬冰玉就有些收不住自己的情緒,拉着衡心遠左看右看,最後竟然掉了眼淚:“夫君,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衡心遠被她這副模樣給弄得驚慌失措:“夫人你這……怎麽還落淚了?”
萬冰玉這才意識到眼角莫名其妙的濕潤是因爲什麽,臉頰一紅說:“懷孕的女子情緒變動都比較大,我這也是有感而發。夫君你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你答應我,這一次要平安回來。”
以前衡心遠上戰場的時候她不知道,所以不擔心,現在不得不擔心。
她拉起他的手輕輕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紅着臉小聲的說:“我和寶寶都等你呢。”
這一刻,衡心遠終于能夠真切感受到什麽叫做家庭。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