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他嘶啞着聲音說。
萬冰玉三步并做兩步沖到老者床邊，随後在伺候的小将手中端來一碗茶水遞過去。
老先生顫顫巍巍的想要伸出手接過水碗，奈何他現在實在是太過虛弱了，别說是自己取過水碗喝水，就連起身都得要人攙扶着。
萬冰玉在心裏歎了口氣，把試圖坐起身的老者又按了回去。
“您老的傷還沒好呢，軍醫說了不能随意起身，所以您還是别起來吧，且躺着，我給您喂水便是。”
“那就有勞夫人了……”
萬冰玉讓人取來湯匙，碗中的水被一點點喂到老者口中，老者這才緩了過來，不僅臉色稍好了一些，甚至就連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之前那麽沙啞了，萬冰玉将這種變化看成對方身體正在好轉，唇角便勾出了一抹笑：“老先生，您可算是醒過來了，這幾天來您都在昏迷狀态，可讓我們擔心死了。”
這話被老者聽到耳中，回應竟是驚訝的目光。
老者從未想過世界上還會有人擔心自己，要不是因爲自己想要研制的炸彈至今還沒有做好，按照他對人世的不留戀态度，現在應該已經選擇了放棄生命才是……老者有些艱難的開口：“你們爲什麽要擔心我？”
他不過是軍營裏一個無依無靠的老人家罷了，既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世界上真的會有人爲他的性命擔憂麽？
萬冰玉沒忍住撲哧一笑說：“當然，我與将軍都很擔心您，軍營裏那些受過你恩惠的将士們也是，您昏迷那段時間，這個營帳不知道來過多少人，隻是您一直處在昏迷狀态，并不知道他們來過罷了。對了老先生，方才我讓人去熬藥去了，這個時候湯藥應該熬好了，我且去夥房瞧瞧。”
萬冰玉話音剛落，正要起身之時，身後的老者突然來了那麽一句。
“不用折騰了。”
萬冰玉詫異的轉過臉來：“怎麽了，您是不是身上有什麽地方不舒服？方才我已經讓人去請軍醫了，想必軍醫在來的路上，您且忍忍……”
她誤會了他的意思，老者之所以不讓她繼續忙活，是因爲他感覺到自己大限将至。
現在能夠醒來，不過是因爲他心裏還有一個執念在，那個執念沒有完成之前他不甘心去死而已……
“萬夫人，我的意思是我撐不了多久了，用不着麻煩軍醫。”
老者捂着自己的嘴巴，胸口中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咳咳，我這身體已經救不回來了，軍營裏缺醫少藥，那湯藥還是留給年輕人吧，還有軍醫，也不用麻煩他走一趟了。”
這是要放棄自己的意思？
萬冰玉瞪大眼睛，精緻的面龐上滿是詫異：“老先生，您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好好一條性命，怎麽可以說不要就不要！老先生肯定是做夢做糊塗了！
見萬冰玉一副要勸自己的模樣，老先生勾唇一笑，擺了擺手說：“這種事還需要開玩笑麽，我自然是認真的。萬夫人，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明白，現在人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根本就沒有收回來的可能，你們在我身上花費精力，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有空在這浪費，還不如去救救其他病人。”
沒等萬冰玉開口，老者又仰起臉，感慨似的的說：“我這一輩子活得夠久了，以前滿腦子想着如何研制出炸彈，如今研制出來了，倒是覺得生命沒有了方向，萬夫人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吧，人啊，就是得要有個目标才能好好活着。”
“您不可以換一個目标麽……”
“呵呵，活着那麽累，我早就受夠了。”
說到自己用了大半輩子時間才複原出來的炸彈，老者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他死了不要緊，可炸彈呢？會想到那一天晚上隐約聽到的爆炸聲，老者感到一陣不安。
“那天晚上有個身形魁梧的賊人沖到了我的營帳中，我因爲大意所以沒有防備，不曾想就被他給捅了兩刀，萬夫人，您以後要是有機會一定幫我複仇啊，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個人手中，其實我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萬冰玉愣了愣，意識到眼前的老者是在交代後事，便擰着眉頭說：“報仇雪恨這種事自然要您親自動手，怎麽可以吧這種事交給我？”
老者笑眯眯道：“我這不是信任您麽，而且我的身體确實也撐不住了，唉，人老就是扛不住傷，這點小傷要是放在我年輕的時候，我都能掄起磚頭給那行兇者兩下。”
“對了，萬夫人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說，那就是與炸彈有關的事，萬夫人你也知道炸彈的威力特别巨大，若是今後運用在戰場上，難念要造成巨大傷亡，你答應我别把我的名字給出去，我不想被當成曆史的罪人……”
萬冰玉本來不想答應，奈何對方目光誠懇的盯着好，大有她不答應便直接背過氣的意思，萬冰玉隻能無奈點頭。
“今後炸彈的發明者不會被記下名字。”
得到滿意的答案，老者松了口氣說：“對，就是這樣，别告訴别人是我把炸彈給做出來的……關于這炸彈的制作，這幾日來我也跟萬夫人全都說過了，今後你要是有什麽地方不會，可以翻翻我的筆記，筆記就在我的床底下，一并放在那裏的還有我年輕時候攢的一些東西……”
“萬夫人，等我死了以後，你能不能把我葬在珉鎮東邊，就河邊的柳樹胖，我家以前就在那個地方……”
萬冰玉含淚說：“好好的，說什麽死不死的，等會兒軍醫來了肯定能救您的。”
老者不以爲意的笑了笑：“救不回來了，現在能夠說話，也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唉，我這一輩子已經值了，孤苦無依大半輩子，最後在臨死之前見到一個願意爲我落淚的，這就已經足夠了，我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回一趟家……萬夫人，你就答應我吧？”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萬冰玉哪裏還有不同意的道理？